《先生的中年危机》作者:鹿山小筑 文案 大龄直男癌攻X教书先生受,死缠烂打不放手,和心灰意冷想逃离的两人破镜重圆(HE) 先排雷,我是渣攻亲妈,大多写的都是渣攻变忠犬的故事,对渣攻过敏的请不要往下读啦~ 朝夕相处十二年,人到中年,当最初的激情与甜蜜都荡然消逝,因为一件错事而走了岔路。沉默隐忍对上放肆张狂,在漫长的岁月里彼此消磨。爱情之痒犹如鸡肋,该退而弃之,还是进而食之? 第01章 老大不高兴   地下室里传来沉闷的声响,拳击手套的碰撞声一次比一次有力,似乎没有要停歇的意思。这是宗闻每天要练拳的时间,每天40分钟,雷打不动。但是今天已经快两个小时了,他还在对着陪练不断地挥出重拳,陪练举着手靶汗如雨下,显然已经难以招架。   宗闻咬着牙,无论怎么出拳都打不走心中那股怒火。昨天晚上何煜珩那家伙,竟然把他赶下床了!说什么明天有课不想太累,还叫他别去打扰。这是他宗闻的家,何煜珩吃他的住他的用他的,自己岂还有被他指使的道理!?   宗闻越想越气,一记直拳猛地挤出,却打空了。陪练瘫坐在地上,身上汗湿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大口喘着气:“老大…歇歇吧…”   “废物。”宗闻摘下手套扔到陪练身上,披上下人递上来的外套,大步走出拳室。   何煜珩是Z大的文学系教授,像他这样32岁当上教授的,是不可能不被人非议背后有人的。事实也的确如此,任他再有才,在高校的职称评定体系里,他这种不问世事更不屑于谄媚领导的人,要是背后没有宗闻,他恐怕这辈子都只是个普通讲师。   可是何煜珩并不怎么领情,宗闻帮他弄到教授职称,他也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了句谢谢,之后再没有其他表示。但这不代表他对这份职业不重视,相反的,他尤为看中教师这个职业,对古诗词总是有孜孜不倦的热情,在他心中这份职业比宗闻来得更重要。   这也是经常会惹宗闻不高兴的地方,他不能接受被人忽视,尤其不能接受被何煜珩忽视。   “老大?”   秘书的声音让宗闻回过神来,他还在想昨晚何煜珩赶他出房间那副嫌弃的样子,哪里听得进去旁人在说什么。   “嗯?”   “青帮想请您出个面,为了他们二当家的事。”   “我知道。”宗闻压根就没把那话听进去,看了眼腕表,也快到何煜珩下课的时间了,抓起桌上的手机就出门了。   中午下课,学生从教学楼里鱼贯而出。楼前的空地上停了不少车,宗闻并不是招摇的人,但若细看,便知道教学楼前停着辆一般老师不可能开得起得迈巴赫,不少路过的学生都多看了两眼指指点点,很快又被旁边两辆SUV上下来的数个黑衣保镖吓得快步离开了。   何煜珩不喜欢凑热闹,待在教室回答了学生的问题,又坐下来悠闲地喝几口热茶,估摸着人差不多都走光了才下楼。刚到楼下,他一抬眼就知道是谁来了,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神色如常,仿佛没有看到下车的宗闻,径直走开了。   “往哪走?你男人在这里。”宗闻故意说得很大声,他知道何煜珩面皮薄,丢不起这个人。   何煜珩果然回头瞪了他一眼,宗闻不疾不徐地走上去,何煜珩显然感受到一阵压迫气息,一咬牙扭头就走。   宗闻不高兴了,他都找上门了还敢跑,长腿迈开两步上前抓住何煜珩,蛮横地把人扯进怀里,“跟我回家,不然我就在这里亲你。”   “你敢!?”   宗闻哼笑一声,还有什么是他不敢的,“试试?”   对于宗闻的不要脸和不讲理,何煜珩早就领教过无数次了,恐怕他不只是敢,而且巴不得这么做。   何煜珩无奈地叹气,对宗闻这种人不能不服软,他真生气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只好跟他回到车上,他料想到是昨晚他的无理让宗闻不悦了,可没想到宗闻这么斤斤计较。   “为了昨晚的事生气?”   宗闻手上用力把何煜珩抱在怀里,“那是我家,你赶我出去?”   这么一说好像也没错,可是宗闻这人精力太旺盛,昨晚要是真给他按在床上了,很难说今天他还能不能来学校上课。   “抱歉。”何煜珩太了解他了,无非就是想自己对他服软,要他拿捏宗闻的脾气,就像捏柿子一样简单。   果然宗闻手上不再那么用力,连语气都稍稍温柔了些,“你啊…就这么信不过我?”   “可是你在兴头上的时候,叫你停你也不会听的吧。”何煜珩回头看他,眼里清澈得没有一丝杂质。   宗闻受不了他这样的眼神,恨不得在这里就扑倒他。但是他的眼神又跟从前不一样了,太过清澈,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每次想到这里就让宗闻感到力不从心。这些年来何煜珩是把他的每一根骨头都摸透了,可是他却到现在还看不透何煜珩,总有些东西,被何煜珩牢牢地藏在心里。   “算了,饶了你这次。”原本还气得半宿睡不着觉,可何煜珩说一句抱歉,宗闻又觉得什么都可以原谅了。   “我有课的话,能不能不做?这样我真的很吃力。”何煜珩调整了一下姿势,坐在宗闻腿上,靠在他胸口不敢去看他,宗闻脸上的表情,应该很可怕吧。   还在他怀里就问这种问题,宗闻皱了皱眉头,但又无法拒绝眼前的人,还是退让一步,“看你的表现了。”   宗闻不让做的事那绝对是说一不二的,他一旦拒绝就没什么回转的余地了。但是对何煜珩,他的魄力总是派不上什么用场,他极不愿意看到何煜珩脸上出现失望的表情,那种神情他看过一次足以铭记终身。   冬天刚过,室外还是寒风料峭,这会儿在车里暖和了,何煜珩靠在宗闻的羊绒大衣上更觉柔软温暖,没多久就睡过去了。他睡得沉,到家了宗闻也没吵醒他,轻轻把他抱出来,搂紧了往房里走去。   秘书李振师对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了,但见得再多,他依然无法认同那个被老大捧在手心里的男人。作为心腹,李振师跟在宗闻身边的时间比何煜珩还要长,他知道在遇到何煜珩之前老大是什么样的人。那是他最敬重憧憬的老大,冷静自持又带着无形霸道,他的心狠手辣藏在无人能见的暗里,那样君临天下的背影,就是他值得追随一生的王者。老大应该是无坚不摧的,可是何煜珩的出现却成了老大的弱点——何煜珩只是个小小的老师,完全无法为老大分担些什么只会拖后腿,还要麻烦老大一次次为他做这做那保驾护航。李振师一直不能接受,像何煜珩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软弱角色,竟然会留在老大身边,只会给老大添麻烦。   李振师按耐着心里的不悦,在会客厅等老大下来。宗闻从楼上下来的时候,他已经在楼梯口站得笔直,把手里的文件恭敬地递上,“这是青帮的交换条件。”   宗闻接过来随手翻了几页,似乎嫌太长了又还给李振师,“有没有南九龙那块地?”   “他们愿意给一半。”   宗闻不屑地嘁了一声:“求人办事还不给个好价格,我去会会他。”   李振师说车已备好,跟在宗闻身后,刚出门宗闻却停住了脚步,李振师差点撞上去。   “等小煜醒了,告诉他我回来吃饭。”   宗闻那话是对管家说的,李振师看着老大一副对何煜珩百般纵容的样子,愈发想不明白了。   何煜珩醒来时已经到晚饭时分了,其实昨晚他也没睡好,整夜整夜的做梦,白天又站着上了半天课。他起身揉揉眼睛,清醒了下楼找人,只见到厨娘在忙活,就问她有没有见到宗先生。厨娘说宗先生下午出去了,晚上说要回来吃饭,所以他们正在忙着准备晚餐呢。   既说宗闻不在家,何煜珩倒是松了口气。他不排斥跟宗闻同居的生活,但宗闻不在的时候,他会觉得更轻松,于是拿了钥匙到收藏室去看他那些宝贝去了。   宗闻为了讨何煜珩高兴花了大价钱,黄庭坚和苏轼的真迹都给他买过好几副。十多年前宗闻无意间从朋友那儿得了一本民国时期刊印的绝版词话,想着何煜珩会喜欢就送他了。何煜珩对金银珠玉一类的本就不上心,宗闻给他买了套房子他都不带看一眼的,没想到送他一本词话竟让他高兴了好多天。自此之后,宗闻想要送就要送最好的,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书也没什么意思,便开始出入文物拍卖会,花大价钱给何煜珩买这些名家真迹。   何煜珩换上衣服进恒温室,他很宝贝这些东西,有几次宗闻不脱鞋就想进去还被他训了,说这些都是文物,要好好保存流于后世的,别糟蹋了。   他铺展开黄庭坚的《砥柱铭》的一小部分,细细观赏上面的每一笔划,出锋爽利,笔势老迈精奇。何煜珩戴着手套的手在画面上极轻地拂过,背上不自觉渗出一层细汗。光是看这几笔就让人震撼称奇,仿佛穿越了千年,真真切切地看到黄山谷提毫挥笔。   若没人来叫,何煜珩在收藏室里能待上一天不吃不睡。所以宗闻来找他的时候,都已是三小时后的事了。宗闻知道他不喜欢在这种时候被打扰,但要是不去叫他,真不知道他能在里面待到什么时候。宗闻亲自来找,何煜珩有点依依不舍地把字卷收好,换了衣服出去吃饭。   “又看那些老东西。”宗闻把人捞进怀里亲了一下,显然他心情不错。   何煜珩点点头不说什么,但却难得笑了,看得宗闻心脏猛跳。他最喜欢何煜珩的笑容,和煦从容。那抹数十年不变的笑容,是他少年时最深切的记忆。 第02章 甜品   晚餐是在小餐厅吃的,原来的餐厅太大,能容纳16人的餐桌只坐两个人未免显得有点过分冷清。宗闻倒是没什么所谓,只是何煜珩提过一次,宗闻便让人把这个小餐厅布置出来,之后两个人在家时都在这里吃饭。   其实餐厅的使用频率并不高,宗闻想多陪着何煜珩,可他毕竟位在高处身不由己,不得不去的应酬多得很。至于何煜珩,他似乎也把跟宗闻吃饭当成了任务,要是宗闻不回家吃,他也是很少回家吃饭的。   “过两天我去趟香港,跟我一起去?”宗闻吃饭快,眼见着一碗就要吃完了,可是何煜珩才动了半碗,他故意把速度放慢了。   “这周是期中考试,我要监考。”   “监考好说,我找人替你就是。”   何煜珩不再说话,宗闻是打定主意要他去,这人性子硬得很,去就去吧。   在学校里,宗闻说话比他说话管用多了。为了何煜珩,宗闻给学校捐了一栋楼还投了不少钱,每次校长见了他都跟见了亲爹一样。他也只有一个要求:让校长好好关照何煜珩。所以何煜珩年年都是先进,系里什么科研项目都有他的一杯羹,大家也都知道他背后肯定有人,至于到底是谁就说不清了。越说不清越爱惹闲话,到后来不只是老师,连学生都知道何老师是个有背景的。宗闻偶尔来几次,被人看到了,各种猜测反而更嚣张了。何煜珩是不想管这些,照样看他的书上他的课,宗闻爱怎样便怎样吧。   这次说去香港,何煜珩也乖乖跟着去了,带了两本书在路上当消遣。宗闻在香港有几套房子,何煜珩倒是都去过也不觉得陌生。   一到家何煜珩就跟宗闻说:“你那些应酬我就不跟着去了,我自己到处转转好了。”   宗闻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他就是想把何煜珩带在身边而已,并不想让他出去抛头露面。   宗闻来香港,就是为了南九龙那块地,不是所有权,而是所谓的保护权。地头向来就不只是产权人说了算,宗闻要是能把这块地拿下来,日后的扩张自然是指日可待。他盯南九龙这个地方很久了,但一直是青帮的地头,两派虽算不上生死之交,但好歹有生意交情在,他不能硬抢。正好这次青帮二当家的儿子在京城捅了篓子,而且惹到的是一个大官。现在的香港今时不同往日了,就算是四小龙,龙脖子上还有条铁链攥在北京手里呢。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孩闯的祸太大,连媒体都铺天盖地地报道了好几回,没办法只好来找宗闻。要解决这事并非做不到,但也绝不是易事,宗闻想趁此机会拿下南九龙,只是上次去谈二当家是为了救出儿子松口了,可他做不了大当家的主,只能保证尽力劝服。   青帮是知道宗闻要来香港的,该有的会面和礼节一个不落,但就是闭口不谈南九龙的事。宗闻不打算打太极,先挑起话头:“你们家的大侄子还在里面住着呢,我今天就是为了这事来的,绪承先生。”省略掉姓氏,直接以字辈相称,宗闻并不客气。   “听家弟说起宗先生愿意帮忙,还要好好感谢你!”黄绪承说得轻巧,好像不过是个小忙。   “不必多谢,生意而已。你弟弟承诺过南九龙那块地,我这次就是过来看看。”   黄绪承面露难色,“这个事情家弟一人做不了主的,他救子心切,要是说了什么让宗先生误会的话,还请见谅。”   “他做不了主那便你做吧,我的条件不变,谁签字都一样。”   “恕我直言,我知道这次的事很难办,但是也值不了那块地。要是宗先生实在喜欢,尖东那条街怎么样?”   宗闻捏着一支香烟,未点的烟头在桌子上反复轻敲,这会儿叼到嘴边让人点燃了,好一会儿才说:“一条街?你看不起我宗闻啊?”   黄绪承对宗闻的态度很是不满,但现在侄子的命系在他手里呢,只好按捺着脾气说:“那块地对青帮的意义,我相信你很清楚,做生意可以,但请不要狮子大开口。”   “这不怪我吧,又不是我把你侄子捅进去的,青帮的人自己闯了祸就由你们自己的人来承担损失嘛,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黄绪承还要说什么,但是宗闻举起手示意他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咬着半截烟站起来直接走了,连再见都没说一声。宗闻走到门口时,李振师上来给他披上外套,宗闻把烟屁股扔在入口地毯上,来回碾了两下踩灭了。   李振师问:“还需要联系其他会面吗?”   “你去找他弟弟,告诉他我能救他儿子也能害他儿子,让他们两兄弟去吵。”宗闻早就想好了,他们愿意给这块地是最好的,拿了青帮的一半命脉以后就等于把人踩在脚底了。但黄绪承多半是不肯的,那青帮二当家就得折了儿子,兄弟迟早闹翻,青帮势力早不如从前,分家就更不用说了,那时他再下手一样能拿下这块地。   李振师给老板打开车门,“龙景轩的位子定好了,晚上七点,我现在去接何老师。”   宗闻挥挥手让他不用管了,“我去接。”   何煜珩并不知道宗闻晚上定了餐厅,事实上宗闻没有告诉他任何计划,他其实也习惯了,宗闻经常想起一出是一出。这才下午五点,何煜珩坐在路边的甜品铺里,面前是一盅姜汁撞奶,看着窗外的人忙忙碌碌步履匆匆。他不怎么喜欢这样繁忙的城市,都不知道这些人在忙什么,什么都要快,一惊一乍的。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站在玻璃墙后面看看这样的景色倒也偶尔觉得有趣。   何煜珩开始想在学校的日子了,校园很大,人不算很多,给他一张椅子他就能看上一整天的书。不知道他的学生考试怎么样了,每次考试前的两节课他都会划重点,把答案几乎都讲一遍,可总还是有些学生不愿意复习,考完成绩一塌糊涂又要找他求情哭诉。   正想得出神,手机在裤子口袋里响起来,何煜珩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宗闻,好像有感应似的。   “你在哪儿?”果然是宗闻。   何煜珩环顾了一下四周和窗外,真不知道这里是哪儿,他就是坐上地铁随便选一站,走到哪是哪,只好说:“我也不太确定,对面有栋楼,好像叫凯豪商业中心。”   “在那里别动,我去接你。”   何煜珩以前就怀疑过,宗闻是不是在自己身上装了监视器一类的东西。他是个路痴,总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可是就算他只给宗闻一个模糊的指示,什么一个餐厅旁边,一家小卖部对面,宗闻也总能顺利找到他。他还特地找人检查过自己的手机手表这些随身携带的东西,可也没查出什么不对劲来。   当然这次宗闻也很快就找到他了,他上车后把打包的一份甜品递给宗闻,宗闻见是甜食,稍稍皱了一下眉,还是很给面子地吃了几口。何煜珩知道他不怎么喜欢甜食,但他时不时爱做这样的恶作剧。   他可能是想不明白,宗闻把自己带在身边这么多年了,怎么就是不腻呢?说实话他自己都觉得腻味了。宗闻这种人勾勾手指就能找到比他好百倍的伴,可宗闻依然非得把自己绑在身边。除了他,宗闻身边换人换得太快,这让何煜珩觉得自己被踢开也是迟早的事。所以总想试试他的底线,看他什么时候会不再忍受自己的脾气,像赶走别人一样把他赶跑。   可显然宗闻不是这么想的,何煜珩这些小脾气他照样喜欢的很,他也从没想过要离开何煜珩。把吃了一半的甜品放在一旁,将何煜珩拉进怀里,问他今天都去了哪些地方。   何煜珩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着,眼神老不自觉地去瞟放在旁边的那半碗杏汁炖蛋,他喜欢吃甜的,有甜食在眼前就会馋。宗闻见他老看那碗东西,以为是自己没吃完他不高兴了,二话不说端起来几口都吃干净了。   “好吃吗?”何煜珩是真的想知道好不好吃,听说是那家的招牌之一呢。   宗闻亲他的额头,“你给的,我都喜欢。”   何煜珩不再多说什么,从前宗闻说这些甜言蜜语总会让他很高兴,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对这样的话语麻木了,包括对宗闻这个人也麻木了。他细细回想一下,似乎就是因为几年前的那次吵架吧。   宗闻这样的人,在外面是不可能不玩的,就是他自己不想玩,也总要顾忌人言,圈子本身就不干净,他可不是那种出淤泥而不染的人。现在何煜珩是想明白这个道理了,可当年他并不知道,傻傻地以为自己是宗闻身边唯一的人。他在常去的饭店无意间看到左拥右抱醉醺醺的宗闻,还跟着他上了楼上房间,他身边那两个漂亮的男孩还没进房就往宗闻身上缠,何煜珩想不误会都不可能了。那时他才24岁,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冲上去跟宗闻理论,结果两人在走廊上大吵一架,还被宗闻的生意伙伴撞个正着。   何煜珩气得双眼发红,质问宗闻怎么能干这种事。可喝高了的宗闻回他一句话:哪个男人在外面不玩?你的理想主义该治治了。   之后的争吵何煜珩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但这一句话,足以让他心凉。何煜珩想过离开,可他就是个手无寸铁的教书匠,宗闻说不放他走,他根本什么办法都没有。可是人走不了,心却冷却下来了,冷战渐渐变成了冷漠。何煜珩也不再跟他闹脾气,跟以前一样温顺听话,宗闻以为这事就算是过去了,对他一如从前的好,有求必应。就算出去应酬或者找找乐子,也瞒得挺好,何煜珩没再提过宗闻在外面有人的事。   时间一晃这么多年了,何煜珩想起过去自己对宗闻那么迷恋依赖,都觉得有几分可笑。他对宗闻早就没有热情了,现在的日子,好的坏的,都不过是宗闻的安排罢了。他不拒绝,不代表乐于接受。 第03章 童年   龙景轩总是人满为患,宗闻特地吩咐要安静的包厢,他知道何煜珩最不喜欢吵闹。何煜珩爱吃粤菜,口味比较清淡,又很精致。宗闻点了一笼叉烧包,上来就放到何煜珩面前。   “你小时候最爱吃这个,村口那个小贩一来你就高兴得不得了。”   “你还记得。”何煜珩撕开叉烧包,鲜嫩多汁的内馅几乎要流出来,比小时候吃的那个干瘪的包子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当然,全都记得呢,我那时候就说要娶你做老婆。”   何煜珩听到这话差点把吃到嘴里的包子喷出来,“不要脸。”   宗闻咧开嘴笑了,他连笑起来都是一副坏人的样子,何煜珩老早就嘲笑过他了。   “都把你‘娶’到手了,我要脸有什么用。”宗闻端起碗喝了一大口汤,味道鲜甜得让人直咂舌。   宗闻和何煜珩的相遇,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何煜珩才五六岁,宗闻却已是年近二十的青年。   宗闻的父辈那一代,既是赶上了好时候,但也可说是赶上了坏时候,改革开放的第一批下海商人赚了不少。但在宗闻高中刚毕业时,他父亲挪用公款赚第一桶金的事被人揭发,本是想逃出国的,但那时候出国毕竟不是容易事,没来得及就被抓了。不幸中的大幸是家人没受到太大的牵连,宗闻的母亲带着他立刻去了好友的乡下老家避难。   宗闻第一次见到何煜珩,就是那时。何家是镇子上的有名的人家,从曾祖父辈就是每年开仓救济的豪绅。虽是地主,却没在十年动荡中受到多少批斗,甚至还留下了一笔不小的银钱。何煜珩的父母早年被家里送去城里读书工作,一直没能怀上孩子,直到两夫妇年近四十了才有这个独子。这个孩子来得不容易,夫妇俩马上决定辞掉工作回乡安心带孩子。何家夫妇都是文化人,何父还留过洋,对何煜珩的读书教育尤为上心,没让他接受学校教育,夫妇两人亲自教小孩诗词歌赋散文随笔。   当年何煜珩还是个半大的小孩,就能把三百首唐诗倒背如流,一副文绉绉小大人的样子。他身体从小就虚,没怎么跟村里的孩子出去漫山遍野地玩,别的孩子也总笑他是书呆子。宗闻和母亲就住在何家隔壁,何家夫妇也跟宗母很适合的来,对这一对落难的母子照顾有加。宗闻跟村子里的同龄孩子也说不上话,到了青春期也不大愿意跟长辈交流,就只有何煜珩整天叫着宗闻哥哥,跟在他屁股后面。   何煜珩喜欢听宗闻给他讲城里面的事,有各种各样他没听过的故事。作为回报,小孩也乐于跟宗闻分享自己的世界,他给宗闻念自己喜欢的诗词,还跟宗闻一起想象数百年前在这片土地上发生过的故事。开始宗闻抱着哄孩子的心态听他说这些,后来也渐渐觉得有点意思。   宗闻母子俩在乡下一住就是六年,再搬回城里就是他父亲出狱之后的事情了。后来一家人举家搬到沿海城市,他跟成天跟在他身后叫哥哥的何煜珩也就再也没见过了。所以后来何父得了癌症去世,家里为了治病散尽家财的事他都不知道。何家把原来的房子卖了筹钱,之后两人连几月一次的书信联系都没有了。何父去世后,家里的经济情况每况愈下,何母做好几份零工补贴家用,可是老人家年纪大了,竟有一天中风晕倒在工厂里,工友们发现已经迟了,她再也没醒过来。何煜珩刚考上大学就噩耗袭来,学校考虑到他的情况减免了大部分学费,可剩下的学费和生活费也不是小数目。从小就只读圣贤书的孩子,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有养活自己的本事。何煜珩单纯,听同学介绍说在夜总会做服务员工资高就去了,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他长得面嫩好看,当个服务员自然是不成问题的,可是店里总有客人骚扰他,男的女的都有,他又不会处理,吃了几次亏,还有一次差点被一个喝醉的客人按在洗手间里强上了。他特别讨厌这样的事,可是夜总会钱给的多,他不能失去这个经济来源。   有一次一群高官子弟喝多了在店里生事,为首的那个还非得要拉着何煜珩出店,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经理来了跟孙子一样向那人道歉那人都不依不饶,还威胁要把店砸了。这帮人得罪不起,眼看着何煜珩就要被拉走了,有人站了出来挡住了那帮滋事的人。   宗闻来北京出差,晚上出来喝两杯没想到遇到了这样败兴的事。他准备离开,却在人群的争执中听到了何煜珩的名字,很耳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何煜珩都快被人强行拖出去了,他才记起来好多年前有个爱给他背诗的小男孩。   宗闻带着一帮人当场就把那几个纨绔子弟给打了,可这么一闹何煜珩丢掉的不只是工作,被那几个人闹整得连学校都去不成了,还贴大字报污蔑他作风不检。宗闻倒是很不屑,买了机票就让何煜珩去他那儿,他供他吃穿上学。何煜珩在这边既没亲人又没家的,真就投靠宗闻去了。他对宗闻的收留特别感激,宗闻却说这有什么,当年你们家也是这么收留我跟我妈的。   当年宗闻走的时候,何煜珩年纪还小,自然不知道宗家是做什么的,这次住到宗闻家里了才得以见识一二。宗父从牢里出来后,非但没有被“改造”,反而结识了里面一些原本有头有脸的人物,出狱后干脆扎进龙蛇盘踞的灰色地带,靠一手好权谋东山再起。那时宗闻也已年过三五,正值家族权力交接的时候,太子登基做皇帝好不风光。在宗闻手里,这些行当基本都被洗白了,但毕竟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的,直到现在宗闻还保留着一份痞气和霸道。   宗闻继承了他父亲的强硬和善于谋略,也学会了他老人家的风流。正值风光大好无度挥霍的时候,宗闻在情爱之事上从来不委屈自己,男的女的都包养过,专挑年轻漂亮的大学生。但是他从不带人进家门,游戏和家事分得很清。所以何煜珩也不知道他在外面的风流轶事,只管埋头读书,宗闻在他心中还是那个可靠可亲的大哥。可宗闻不是省油的灯,多年不见何煜珩完全不是以前那个小屁孩了,他长得清秀,特别是那股冷淡不惊的儒雅气质,很快就让宗闻对外面的人失去了兴致。   把何煜珩追到手不是难事,他跟白纸一样不经人事,宗闻没费多少力就把人推倒了。最初对宗闻来说何煜珩不过是一个新宠,但对何煜珩来说宗闻却是他懵懂爱情的开始。   何煜珩想起往事,嘴角有微笑,宗闻见他笑了,问他什么事这么开心。   何煜珩也不瞒:“想起以前读书时候的事了。”   宗闻当然记得,那是他们最如胶似漆的时候,也是他分外怀念的时光,那时的何煜珩一心一意地扑在他身上,每一声宗闻哥哥都能把他的心喊化了。可是这几年,何煜珩却不再满心满眼地想着他,也不曾叫过那声宗闻哥哥,有时宗闻都觉得他冷淡得好像已经不爱自己了。   “那时候挺好的。”宗闻点点头,又好似不甘心地说:“这几年你变了。”   “有吗?”明知故问。   宗闻不想深究这个问题,他总觉得答案不会是他想要的,干脆自己给个理由:“你长大了。”   何煜珩笑他:“是你老了。”   宗闻看他,那张脸真是十几年如一日,“那你嫌弃我了?”   何煜珩不回答,把一块红枣糕夹进宗闻碗里,“好吃的,试试。”   宗闻二话没说就把那块甜点咽了。   宗闻是大忙人,在香港逗留不了多久,何煜珩也当是给自己放了个短假,回来就得批期中试卷了。后天他就要上课,卷子却一份都没动,何煜珩泡好了咖啡准备熬夜。   没改几份卷子,宗闻就上来催了,手里捧着一杯热牛奶。睡前一杯牛奶是何煜珩多年的习惯了,宗闻有时候也会亲自去给他热牛奶。   “不早了,睡吧。”宗闻把牛奶放在他手边。   “后天就上课了,我得把卷子改好,你先去睡吧。”   “后天上课,可以明天改啊。”宗闻手臂跨过椅子从身后抱住何煜珩,刚洗过湿软的发丝扫在他脖子上。   何煜珩马上就明白了,这根本就是不是想让他去睡觉。可是昨天在香港家里才做过,现在他实在没什么心情,“我真的来不及了。”   宗闻充耳不闻,咬住何煜珩的耳垂细细舔过,手也不安分地伸进他的睡衣里。   “宗闻,我真的没时间。”何煜珩无奈地按住那只在自己胸口作乱的手。   可宗闻还是不依不饶,还更加放肆地扯开了何煜珩的上衣。   何煜珩没办法,可又实在提不起性趣,只好说:“我用嘴给你做。”还是放下手里的活转过身来扣住宗闻的裤头。   宗闻知道,用嘴做就是何煜珩不愿跟他上床的托词,他不喜欢这种不情不愿的妥协,捏住何煜珩的下巴,“你就这么不想做?”   何煜珩差点就要说是了,但还是忍了回去,“我真的得把卷子改了。”   宗闻放开他,满脸无奈地穿好裤子,只留下一句早点来睡就出去了。 第04章 半夜   何煜珩改完大半的卷子,自己的眼皮也不停打架了,还是决定剩下的明天再改。这才想起来手边的那杯牛奶,已经凉掉了。何煜珩本不想喝了,可是想到宗闻亲自把牛奶送到自己手上的样子,还是端起杯子喝了个干净。   他躺到床上的时候,宗闻已经睡着了,背朝着他,在被子下厚实得像堵墙。有的时候这让何煜珩很有安全感,可有的时候却让他倍感压力。   原本何煜珩已经睡着了,半夜里却被宗闻起床出门的动静给闹醒,他迷糊间扫了一眼床头的钟。凌晨三点,宗闻可没有这个时候起床的习惯。但他稍微一想就知道了,前半夜没做成他这是忍不住了。   其实宗闻压根儿没睡着,从书房回来他总是忍不住要去想何煜珩对自己的抗拒,他不明白,原本琴瑟和谐如鱼得水的两个人,怎么何煜珩这些年就变得这么冷淡了?若说是因为七年前他出去找人被何煜珩撞见那件事,他自己都觉得冤枉。那次他是喝多了说话说得重了,可是在那之后他对何煜珩几乎是有求必应了。何煜珩想要的自己都给他弄到手,那些价值连城的字画拍卖价格高得离谱,他不也二话不说都给他买了。他不想何煜珩出去上班,可何煜珩不愿意,他也让他去了,还在学校里把他保护得好好的。更不要说自己这么忙都尽可能抽空回来陪他吃饭,有时还会亲自下厨房给何煜珩做两个小菜,就算何煜珩要让他做些他讨厌的事,他也通常没什么怨言。   可是何煜珩的态度还都是这么冷冷淡淡的,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他付出了些什么。就连上床这种事,何煜珩都像是在完成任务,宗闻清楚地记得以前何煜珩在床上是多会撒娇,彼此都沉浸其中水乳交融,可如今只剩他一个人奋力讨好,通常让他感到分外失落。   何煜珩拒绝得多了,宗闻也觉得自讨没趣,可他在这方面的欲望比一般人要强,也不愿意太委屈自己动手。他出去找人暖床何煜珩也是知道的,即便如此也没有再跟宗闻起过什么争执,宗闻亦不再小心翼翼,何煜珩不奉陪的时候他也会偶尔出去找点新鲜的面孔。   宗闻这两个月有个新床伴,是个特别会撒娇的年轻男孩,在读研究生,宗闻认识他的时候就知道这人混的场面少不了。他不在意这些,只要干净听话会伺候人。何煜珩越不爱搭理他,他越怀念过去那些撒娇亲昵的日子,便只好去外面找了,虽感觉远比不上何煜珩,也算是聊胜于无了。   宗家在市中心有家酒店,顶层有一间房是专门留给宗闻的,他出来找乐子多半也是在那里。他到的时候,江律已经在那里等着了。他知道宗闻的规矩,从来都是早到的。憋了大半夜,宗闻进门就把人摁倒了。江律虽然不太喜欢但也不会言说,顺从地配合宗闻的所有要求。   宗闻把人翻来覆去做了两次才收手,靠在床头点烟。江律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安静地躺在宗闻身边,胸口起伏喘息。   房间里只剩一片烟雾缭绕,江律偷瞄宗闻的脸色,显然宗闻的样子称不上高兴,他也不敢开口了。宗闻安静地抽完半支烟,一言不发进了浴室。等到浴室里面传来水声,江律才拖着酸软的身子把乱七八糟的床铺整理好。宗闻不喜欢床上乱糟糟的,他记得有一次宗闻洗完澡出来看了一眼凌乱的床,扔下一句不想在这里睡就走了。   宗闻洗了有二十多分钟,出来时倒是看到东西都整理得整整齐齐了,江律半躺在床上,眼神像在询问。宗闻捋了一把刚吹干还有些潮气的头发,江律的眼神他看得出来,但他还是更喜欢早上抱着另一个人醒来。   “你在这里睡吧,明早我叫人送你回去。”宗闻去衣柜里拿大衣。   江律要开口挽留,却还是在说出口的前一刻打消了念头,以前也试过,宗闻还不是要走,那又何苦惹金主不痛快,于是最后改口成了:“路上小心。”   江律的懂事倒是让宗闻欣慰,他出门前还揉揉他的头发夸了声乖。   宗闻折腾了一晚没睡,何煜珩却在他走之后一夜好梦到临近中午,再睁眼的时候宗闻已经回来了,显然比他醒得早,坐在床头看书。宗闻见他醒了,俯身去亲他。原本何煜珩也不抗拒的,但是靠的近了他却偏头避了一下。宗闻身上有沐浴液的清新味道,就像在提醒他宗闻昨夜去了哪里。他不是不知道,却依然觉得膈应。   宗闻见他避也不恼,解决了烧脑的欲望,现在他光是见到何煜珩就心情很好,便捏着他的下巴硬是在他嘴上亲了一下,还逗他是在闹起床气。何煜珩扯扯嘴角,看来宗闻心情不错,想必是昨晚那人把他伺候得很满意,至少比自己好多了。   刚吃过午饭,宗闻就被一个电话叫走了,何煜珩也乐得,正好把昨天没改完的卷子都改了。昨天把大半都批完了,今天的任务轻松不少,何煜珩边吃着厨娘现烤的杏仁圆饼边看卷子。他有个很不错的学生,研究项目和平时的作业都能看得出来是个很有见地和文化素养的人,他教课这些年很少碰到这样有天分又认真的学生。文学系不比理工系,很多学生是来混个文凭日后并不想从事文艺工作,更不用说那些调剂过来的学生了,所以何煜珩对这个学生尤为上心,看他的卷子都比别人更为仔细。   正写着评语,楼下传来一阵响动,书房门开着,何煜珩听到女人的声音,很是耳熟。   “宗舒?”   “何老师!”一个年轻女子在楼下,抬头就看到站在栏杆旁边的何煜珩,扔下手里的行李就冲上楼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今天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何煜珩笑着拍拍宗舒的肩膀。   “本来跟爸爸说了是下周的,但是伦敦都待厌了不如早点回来。”   “那你爸不知道你今天回来?”   宗舒吐吐舌头:“是啊,给他一个惊喜!”   “吃饭了没?叫厨房给你做点吧。”   “那您陪我一起吃吗?”虽是问句,宗舒却没有等回答就拉着何煜珩往楼下去了,这一点她跟她爸如出一辙。   何煜珩刚吃过,便煮了杯奶茶陪着宗舒。小姑娘好像又长高了,去年她去伦敦的时候自己也有去送,就这么一年时间变化可真快。宗舒边吃便跟他说这一年留学的事,她去英国读管理学的研究生,短短一年就读完了,也没想着要留在国外,毕竟宗闻就她这一个女儿。   宗闻不想让女儿掺和进家族里的事情,不明不白的行当,对姑娘来说太危险了。可是宗舒并不这么想,她出国读管理也是因为如此,都什么年代了还兴传男不传女那一套。   “我想尽快跟着爸工作,您说他会同意吗?”宗舒知道他爸的态度。   “你爸的脾气,你比我清楚。”   宗舒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谁还能比您清楚啊!这世界上就没有第二个能制得住他的人。”   何煜珩笑笑不说话。   “您帮我跟他说一说呗?”   何煜珩就知道她在这儿等着自己,小姑娘可机灵着呢,“他工作上的事,我也插不上手,他不听我的。”   宗舒才不信,他爸对何煜珩那言听计从的样她又不是不知道,“不管他听不听,您就帮我说几句话嘛!好不好?”   何煜珩看她那可怜的小眼神,心想就一句话也不是什么难事,“好吧,但我不保证他会听进去啊。”   “没问题!”宗舒笑得跟朵花似的。   毫不知情的宗闻晚上倒是回来得早,刚进家门就被女儿抱了个满怀。   宗闻向来不爱多言,他女儿倒是没继承父亲的寡言,何煜珩很喜欢宗舒在家的时候,偌大的房子难得能这样充满活力。他坐在旁边看两父女,想起多年前他也曾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年,在父母的羽翼下肆意成长。   “不舒服?”宗闻看到何煜珩脸色不好,拍拍他的手,“早点去休息,我再陪陪宗舒。”   宗舒见何煜珩要上楼了,心想自己还拜托了何煜珩帮她说话呢,便赶紧劝她爸:“没事没事!您也去休息吧,我这不才刚回来,以后有的是时间聊天!”   “哟,留学回来都懂事了。”宗闻掐女儿的脸蛋。   “我一直就这么懂事!早些休息吧,不用管我,我还得倒倒时差呢。”   宗闻回房先洗澡,何煜珩坐在床上有些不自在,尽管他已经在这张床上睡了多年。等到宗闻擦着滴水的头发出来,他才木讷地拿起睡衣去浴室。宗闻看他心不在焉,从身后抱住他,毫不掩饰地咬他的后颈。何煜珩头疼,他不是昨天才出去找人解决过吗?   见怀里的人无动于衷,宗闻心里暗自叹一口气,却不觉得意外,只好放开他,“去洗澡吧。” 第05章 学生   何煜珩关掉自己一边的床头灯,背对宗闻躺下来。刚洗过澡的身体散发着清香和暖意,宗闻忍不住伸手抚摸他的腰际。何煜珩无奈,却又没有做的心情,干脆转移话题:“宗舒也回来了,你打算怎么安排?让她跟着你做生意?”   “这事不急。”宗闻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来,却也没有更进一步。   “说是不急,可她书也念完了,总该想想日后怎么安排的,要工作要嫁人都需要时间来磨合不是。”   说起女儿的未来,宗闻也没心思动淫欲了,反问一句:“那你觉得呢?”   何煜珩就等他这一句呢,“结婚的事急不来,这得看缘分,到时可以让她先跟着你做做事,总归没什么坏处。”   “姑娘家这么辛苦干什么,我养个女儿就是为了让她过舒服日子的。给她找个好人家,随她高兴过日子就是了。”   “随她高兴,你想过比起当富太太,她会更愿意去工作吗?”   “小孩子想得都挺好,真做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宗闻心想自己又不是没有年轻过。   宗闻固执,何煜珩知道这不是一句话就能说动的事,干脆暂且搁下。他裹紧被子不再做声,宗闻也不说话,看着何煜珩的后脑勺若有所思。   第二天何煜珩早上有课,起得很早,动作再轻也还是把宗闻弄醒了。宗闻翻个身仰靠在枕头上,皱着眉头投诉他起得太早,说要找校长把他的课都调到下午去。其实他也一直是这么做的,只是这个学期何煜珩的同事家里出了点事,便拜托他代课。   “别这么点小事就去找校长,他老人家也不闲。”   “我给他砸了这么多钱,找他一回还不行了?”   何煜珩不大喜欢宗闻说钱的事,总让他觉得自己亏欠,他心知肚明要是真算起来,自己欠宗闻的这辈子都还不清,就是这点让他不舒服,这辈子都得砸宗闻手上了。   何煜珩不跟他争辩,穿上外套准备出门。宗闻招手让他过去,何煜珩乖乖地过去了,在他嘴上亲了一下。这事两人做了多年已成习惯,宗闻看着何煜珩出门的背影,却轻轻地叹了口气。   何煜珩把卷子都发了下去,上早课的学生昏昏欲睡,没几个人在认真听他讲什么,好不容易等到下课,一群学生拎上书包就作鸟兽散了。何煜珩照例留下来,等楼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离开。   “何老师。”一个学生走上来,正是何煜珩平日里特别看重的李文挚。   “文挚。”何煜珩让他上去说。   李文挚对礼节方面十分细致,这常让他给人拘谨不好相处的印象。他跟着何煜珩上了两年的课,才稍微熟悉一些,显得不那么过分腼腆。他上前递给何煜珩一封请柬,淡青的底色镂空印花,精致又不落俗气。   “家父办了个字画展,自家收藏的,不是特别名贵的展品,但是我很希望您能去。”   何煜珩打开请柬看了看,还是手写的,字很漂亮,“谢谢你的邀请,我一定去。”   李文挚很高兴,何煜珩又与他聊了几句,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便一起往楼下去。   刚到教学楼大门口,何煜珩眼尖看到一辆奔驰停在门口,脚步顿了一下。虽然奔驰算不得什么豪车,何煜珩对车也不甚了解,可宗闻带着他出入那么多场合,他大概也能看得出来五十万的奔驰和五百万的奔驰的差别。估计又是宗闻,何煜珩微微皱眉。   谁知李文挚上前两步把车门打开,车上下来一个陌生的男人,李文挚叫了声:“爸。”   男人拍拍儿子的肩膀,“今天路上有些堵车,来迟了。”   何煜珩松一口气,上去跟学生家长打招呼。   李文挚帮着介绍:“这位就是何老师。”   “久仰!常听文挚说起,今天总算能见到本尊了。”   李文挚没有说过家里的事,何煜珩也没有刻意问过,还真没想到他的出身挺不错的,他展开眉头,上去与李父握手,“客气了,您真有福气,文挚是个好孩子。”   “何老师要是不嫌弃,下周还请赏光来看看我们的展览。”   “一定去,谢谢你们邀请我。”   “文挚在家常说起你,这年头能有个真心做学问又愿意用心带学生的老师不容易。”   对面的恭维话说得太漂亮,何煜珩有些不好意思,多说几句就打算告辞了,反正下周还要再见面的。   何煜珩下了课也没有什么地方好去的,便早早回家了。这个时候宗闻是不会在家的,何煜珩给宗舒打了个电话,她还在倒时差才刚起床,何煜珩就顺道去买了个她爱吃的树莓蛋糕。家里不像往常一样死气沉沉的,刚进门就听到宗舒清亮的声音。何煜珩拎着蛋糕寻声音找去,是宗舒在会客的偏厅跟李振师说话。   “我还给你带了礼物呢!”宗舒丝毫没有注意到门外有人,把手里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李振师。   李振师点头致谢却没有去接,“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你都没打开看看就知道贵重啊?不贵的,你拿着!”   “不敢不敢,您的心意我领了,礼物还是请您收回去吧。”李振师恭恭敬敬,向后退了一步保持距离。   宗舒把嘴一撅:“连个小礼物都不愿意收,又不是要吃了你,你这么讨厌我啊。”   “没有,只是我的身份收您的礼物,不合适。”   “你的身份怎么了?你给我爸工作,又不是给我工作,我们是朋友呀。”宗舒不依不饶,都快把李振师逼到墙角了。   何煜珩都看不下去了,推门进去劝李振师:“你就收下吧,小姑娘一点心意,宗闻不会有意见的。”再说了宗舒那跟她爸一样的倔脾气不达目的不罢休,她从小就喜欢李振师,这家里的人都看在眼里。   李振师争辩不过,只好伸出双手接过,对宗舒鞠躬道谢。   “你这人怎么这么木讷呀,一个礼物还得鞠躬,不是早告诉过你不用对我这么严肃嘛!”宗舒边说边要上去拉李振师。   何煜珩看她那急脾气,朝她招手,“小舒,别打扰人家干活了,来,我给你买了你最爱的蛋糕。”   宗舒知道他的意思,只好拍拍李振师的手臂然后跟着何煜珩出去了。何煜珩看着她吃蛋糕那一脸幸福的样子,给她递了张纸巾。   “你呀,还是这么急,都快把人逼到墙上了。”   “哎,我就是见不得他那副严肃样子嘛!就是个小玩意儿而已。”   “还喜欢他呢?”   “嗯呐!我可是很专一的。”宗舒一脸自豪。   “你还这么点大的时候就说要嫁给他,”何煜珩用手掌比了个高度,“还真够有毅力的啊。”   “我很认真的!就是喜欢他嘛,以前喜欢,现在也喜欢。”   “好好,有喜欢的人是好事。不必这么着急,慢慢来。”   “您是好耐心,可这都多少年了,每次李振师见了我就跟老鼠见到猫一样。”宗舒把玩着叉子,把剩下的蛋糕戳得烂烂的。   何煜珩笑着拍拍她的发顶,“你还年轻,时候未到而已。”   宗舒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吃完蛋糕跟何煜珩闲聊几句就一头扎进房间里了,何煜珩问她在忙什么也遮遮掩掩地不愿明说,他心想果然是女孩儿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   何煜珩跟宗闻说了要去字画展的事,宗闻没多问就让他去了,这让他有些意外,宗闻的控制欲特别强,恨不得把他拴在身边。宗闻本来是想多问几句的,可是想到最近何煜珩对他那不冷不热的态度,总感觉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问他也不说,那干脆先冷处理一下,也算给他点个人空间。   宗闻想让人把何煜珩送到展馆,却被拒绝了,何煜珩自己开车去的,还开的是那辆他自己买的小本田,平日里停在都是豪车的车库里格格不入。宗闻给他买过几辆好车,想把那辆本田卖了,何煜珩却说你也不缺卖辆车的钱,就留着吧。虽然他很少自己开车,但只要是开了,通常都是开那辆不起眼的本田。   显然李文挚就在门口等他,难得见那个内向的男孩笑得露齿,领着他进展馆,细心地给他讲解每个展品后的故事。   “这是,元好问的真迹?”何煜珩在一幅不起眼的字前停住脚步。   “哦,这个啊,不是他的真迹,后来人写的。也不是很特别的作品,就是我爸有次去旅游,在一个本地人家里收的。”   “字倒是很清秀,像是姑娘写的。”何煜珩凑近了看,笔调婉转似有清淡愁绪,却连署名都没有,“这词,可能真得由女子来写才更有韵味深情。”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身后传来人声,何煜珩回头,是李文挚的父亲,递给他一杯起泡酒。   何煜珩接过酒杯,抿了一口意思一下,“谢谢。李先生也喜欢读元裕之?”   “嗯,可惜了,读的人不多。”   “他的诗词不是最佳,评论倒是更出名些。现在教学里面很少涉及到辽金的诗词和文学,也就他们这些读文学系的孩子,我还能讲讲,也不知道他们乐不乐意听。”   李文挚忙点头,“何老师的课我都喜欢。”   李寅拍拍儿子肩头,跟何煜珩并排站在那副字前,“这幅字是我偶然收的,何老师喜欢?”   “‘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哀伤,哀在词句,伤在人心,不用力过度的绝望,这种恰好最伤人。”   李寅看着何煜珩线条精致的侧脸,眼神和微翘的嘴角中似有深意,“何老师对悲剧的情感很有见解。”   “不敢当,看着玩玩罢了。李先生呢?为什么喜欢这首词。”   “情为何物,活了半辈子都没搞明白的事,却每次听到这几句都觉得心闷,总会想起这孩子的妈妈。”李寅揉揉儿子的头发,李文挚却稍稍低头找了个托词就走到另一边去了,似乎很不想参与这个话题。   《雁丘词》写的是殉情的男女,李文挚的母亲料想是不在人世了,何煜珩自知戳到了别人的伤心处,“抱歉,我不该提的。”   “不打紧,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就是文挚很想他妈妈。”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默,李寅转而问何煜珩:“何老师呢?成家没有?”   要说成家过日子,他和宗闻也算得上了,可是有时想想,自己更像是被宗闻豢养起来的宠物,便又觉得离“家”的概念相去甚远了。何煜珩也不会把这些话讲出口,只说自己还未有家室。 第06章 礼物   李寅确实是很感激何煜珩对自己儿子的照顾,李文挚是他的独子,他却工作忙难以时时顾及。而且这孩子原本个性就比较内敛,他母亲去世后就更内向了,还好他还有自己的爱好,也很是喜欢班主任何煜珩。李文挚跟父亲平时话不多,但提何老师三个字次数却不少,所以李寅一直有心拜访,这次便多半时间都是他亲自陪着何煜珩看展,也有几幅颇有来头字画,给他细细介绍。   何煜珩在这种地方待着最舒服,跟李文挚父亲也谈得来,李寅收藏字画也很多年了,并非用于投资而是出于真心欣赏。两人谈古论今,一晃过去快三个小时也没察觉。最后工作人员来找李寅,说很快要闭馆了,是时候做演讲,他才暂时告辞。原本就有开幕欢迎致辞,演讲也不过是再次感谢到场的来宾,说几句好听的。   走的时候李寅带着儿子把何煜珩送到门口,问他愿不愿意去家里吃顿便饭喝喝茶,正好得了半斤清明前采的都匀毛尖。今年清明前后一直下雨,茶叶采不下来,这半斤估计也是难得,何煜珩有些心动。可是转念想想,这才见面第二次就到别人家里去打扰不太合适,便要出言谢绝。   “小煜。”   何煜珩还没开口,就听到有人在身后叫他,这声音和语调他再熟悉不过了。他可没想到宗闻会来这儿,一时间有些窘迫,回头也不是不回头也不是,身子绷得紧紧的。   李文挚见过宗闻几次,提醒何煜珩:“何老师,有人叫您。”   何煜珩这才回过神来转身,果然是宗闻,他上前一小步,“你怎么来了?”   宗闻上来就揽住他的肩膀往自己身边一带,低头问他:“我不能来?”   何煜珩很是尴尬地撇开宗闻的手,好歹在自己学生面前,更别说还有学生家长,他可没打算在这里出洋相。他想开口告辞,宗闻倒是没把自己当外人,伸手就自我介绍了,但只说了自己的名字,并没言及跟何煜珩的关系。   李寅跟宗闻互通了姓名,既然有人来接他也不便挽留,“何老师有朋友来接我就放心了,那你们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宗闻听到“朋友”二字显然是不乐意的,他看了眼何煜珩,何煜珩用眼神威胁他别乱说。虽然宗闻就是张扬的性子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但何煜珩在意,他心里纠结一番取了个折中,“我是他大哥。那我们先走了,多谢你们还送出来。”   何煜珩坐上车了才松一口气,他是真怕宗闻一个嘴快就都说出来了。   “出来也不跟我说一声。”   “就半天,我正打算回去。”   宗闻还想说什么,可是转脸一看何煜珩嘴巴一抿脸色也不大好,就把要说的话给吞回去了,好一会儿才问:“我来接你还不高兴?”   不问这句还好,问出来倒是惹得何煜珩心气不顺了,“我不是三岁小孩,你能不能哪天不跟着我,让我自由一天?”   “我来接你安全些。”   “哪儿来这么多危险,那没有人接的人就不出门了。”何煜珩说得很无奈,宗闻多半是不会听的。   宗闻不想惹他不高兴便没再多说什么,可是他不明白何煜珩为什么生气,要换了别人,他宗闻亲自去接是多大的荣宠啊,上次他难得去江律的学校接他吃饭,江律就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何煜珩回到家还收到了李寅的短信,感谢他赏光去看展,顺道欢迎下次带宗闻一起去。何煜珩只当是客套,自然是不会带宗闻去的,他对这些又不感兴趣,还省得见面麻烦。   原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何煜珩万万没想到一个月后李寅会出现在教学楼门口等着他下课,还带来了他上次看到的那副《雁丘词》。   何煜珩照例是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出教学楼,所以没多少人看到,但他是个心理约束很重的人,即使在宗闻身边这么多年,见惯了各种不堪的伎俩和交易,但在他的观念里,这就属于收了学生家长的礼,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何煜珩憋红了脸,感觉路过的人都在看着他,当真是如芒在背,他赶紧让李寅把东西收回去,他不能收。   “这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难得何老师喜欢这首诗,也算是李某人的半个知己,还请何老师不嫌弃礼薄。”李寅知道何煜珩的顾忌何在,于是只字不提他对自己儿子的照顾。   “您看得起我,我很感谢,也很高兴能交您这个朋友,情谊我收下了,礼物是真的不必费心。”   “交朋友也得有见面礼不是,上次何老师赏光来看展,我这就是个小小的回礼,不成敬意。”   李寅坚持,何煜珩不想在此地久留,推脱不掉便心想要不先接下来,日后再找个由头还给他,总之他不能收这个礼。   何煜珩正要伸手去接,身后传来声音,有人叫他。不用说,肯定又是宗闻,他总是这么不动声色的出现在自己身后,好像就一直跟着没离开过似的。   “又见面了。”宗闻捏着何煜珩的肩膀把人往自己身边拉,不咸不淡地跟李寅打了声招呼。   宗闻这人年纪不小了,气势也很大,走到哪儿不用开口都自带威严。年轻的时候是轻狂,现在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沉稳,却也一点都不内敛,这会儿眼神不善,连何煜珩都觉得压迫。可是李寅显然也不是太好对付的人,看着温和有礼,气场却不输宗闻,仿佛并不拿他的戾气当回事。   何煜珩在心里暗暗叫苦,宗闻这是不高兴了,回去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他。为了阻止情势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他草草找了个借口说有事,就拉着宗闻走了。宗闻都要上车了,还不忘回头看一眼李寅,跟防贼似的。   “他找你干嘛?”果然,车门一关上,屁股都没坐热就要兴师问罪了。   何煜珩也觉得无辜,又不是他叫李寅来的,“上次我看到一幅字跟他聊了两句,他想送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连署名都没有。”   “聊两句?”宗闻可不信,光是说两句话就要送东西上门。但他的心思显然已经不在于此了,翻身就把何煜珩压在椅背上,右手熟练地解开他的腰带。   何煜珩在他生气的时候就知道逃不过,也不反抗。他难得不拒绝,宗闻更是兴起,咬着他的耳垂把人直接按倒了。起初还算温柔,可一想到李寅笑呵呵跟何煜珩说话的样子就让他膈应得难受,那时他背对着何煜珩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李寅看上去那么高兴,何煜珩也不可能是一张臭脸。   宗闻带着怒气,牙齿把何煜珩都磕疼了,可何煜珩咬着牙也不敢吱声,以前也不是没试过,他的求饶只会让宗闻更暴躁。好在宗闻伸进他裤子里的手还算温柔,揉捏着还未勃起的器官。   宗闻摸索了一会儿找到了润滑液,何煜珩顺从地踢掉了挂在脚踝上的裤子,对着他张开双腿。最好是配合他赶紧完事,何煜珩不想在车里折腾太久,就算是豪车后座空间也有限,这种体验并算不上舒服。   宗闻草草做了扩张,把何煜珩弄疼了,咬着下唇倒抽凉气。但他实在等不了,天天睡在同一张床上却愣是十来天没碰他。江律也只是聊以慰藉,要是何煜珩愿意配合他也不必出去打野食,这下何煜珩主动,他怎么可能沉得住气。   宗闻准备进去时,何煜珩推了推压在身上厚重的身躯,小声提醒:“等等,安全套。”   宗闻等不及了,随便在收纳袋里翻了两下就说:“这儿没有。”   何煜珩心里止不住地别扭,他在这方面有洁癖,他知道宗闻在外面有别人,而且不止一个,心里特别抗拒那根捅过别人的东西再进入自己的身体。宗闻实在要做就让他戴套,好歹不是直接接触。可是车上有润滑却没有套子,很明显这些都不是为了跟他做而预备的,何煜珩几乎都能想象出来宗闻是怎么在这里压着别人的。   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宗闻就强硬地挤进来了,何煜珩疼的两眼一黑,多日不做就是有这点不好,痛得够呛。反正也是为了迎合宗闻而已,他很清楚宗闻的喜好,等那股劲缓过来了就照着他喜欢的,抱着宗闻的脖子,在他耳边细碎呻吟。   还是在车里,何煜珩努力压低声音,这股隐忍却让宗闻更受不了,用力吻上去,身下也更放肆。何煜珩被吻得都呼吸不过来了,却推不开他,只能模糊抗议,被顶撞得支离破碎的声线让宗闻觉得身上的血管都要胀开了。他把何煜珩一把拉起来,跨坐在自己身上。   “你来。”   何煜珩的腰都酸软了,还是强撑着扶着宗闻结实的肩膀,艰难地抬起臀部再向下吞进。看着何煜珩潮红的脸,宗闻爽得都快要骂娘了,这真他妈是久旱逢甘霖啊。   何煜珩自己撑不了多久,宗闻也嫌不够,按着他的腰快速挺入。这下猝不及防,何煜珩失声叫了出来,忙捂住嘴,却抓不住宗闻的肩膀,被顶得身子往上耸,脑袋撞到了车顶。   还没来得及说声痛,宗闻马上抱紧他,把头按在自己肩上,抚摸发顶,轻声问疼不疼。可是何煜珩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宗闻再温柔也没停止下半身的动作,还愈演愈烈,这个体位太容易触碰到敏感点,何煜珩被折腾得只能趴在宗闻身上被动承受。   最后是何煜珩先射的,多日不做身体太敏感,经不起这种老手的挑逗,宗闻也没有太为难,还忍着没射在里面,跟别人做的时候他从来不管这种破事,自己怎么爽怎么来。   下车的时候何煜珩连路都走不好了,腿间火辣辣的,腰也酸得厉害,好不容易回到房里就躺床上不愿动弹了。要不是看他那一幅被折腾惨了的样子,宗闻都恨不得压着他做上一整晚。果然没人比得上何煜珩,哪怕这么多年早该玩腻了,何煜珩依然是最能让他情难自制的那一个。 第07章 私生子   宗闻只是潦草地做了一回,虽说很是过瘾,可越想越压不住心里那股邪火。看何煜珩那蔫蔫的样子是不能再折腾他了,宗闻在房里站不住坐不定,最后还是打电话把江律叫了出来。这会儿江律还在上课,他说还有半个小时就下课了,让宗闻稍等一下。可是宗闻暴躁地说现在就出来,不出来就别来见我了。   宗闻这个金主得罪不起,江律只好急忙赶去了酒店,宗闻已经在房里等着了。偌大的房间烟味弥漫,江律看他的样子似乎心情不好,只能小心伺候。宗闻可不管那么多,见人来了就直接往床上扔,动作粗暴得根本不管江律的求饶,也不变花样,就像一只泄欲的野兽。宗闻向来精力旺盛,今天又被何煜珩撩得起兴,江律被迫承受这样不甚温柔的对待,差点要哭出来。可宗闻尤嫌不足,特别是才跟何煜珩做过,换了别人的乏味感更是挥之不去。   宗闻捏着江律纤弱的腰肢用力挺进,“叫我的名字。”   江律颤抖着声音叫他,也不知道叫得合不合他意。过去江律是不敢对他直呼其名的,能直接喊宗闻的人一只手能数的出来。   有点感觉了,宗闻稍稍慢下来,手掌抚摸过江律光滑的背脊,“再叫两声,声音低点儿。”何煜珩的嗓音就比较低,比江律的更厚一些。   江律听话地迎合,明显感觉宗闻温柔了不少,把他拉起来搂在胸前,放缓的律动像在对待亲密的爱人。他想回过头去吻宗闻,却被宗闻拦住,宗闻伸手把床头的开关拍灭了,房间里一片漆黑。   宗闻喜欢视觉刺激,很少黑灯瞎火地做,镜子是常用的道具,还经常拉开窗帘把人按到窗边做,虽然江律后来才知道那是单向玻璃。江律正纳闷今天怎么把所有灯都关了,就听到宗闻咬着他的耳朵,低哑模糊地叫“小煜”。   江律晃神,还以为他在叫“小律”,心头跟要炸开似的满足,可听着听着就不对了,那不是律字。他不知道这个小煜是谁,但很清楚自己是做了别人的替身,还妄他方才感动得一塌糊涂。江律鼻头一酸,委屈的很,眼泪啪嗒往下掉。   宗闻吻着他的脸,发觉他哭了,更把人抱紧在怀里,边亲边哄:“别哭,小煜别哭啊,疼吗?我轻轻的好不好?”   江律做得委屈,却又因为宗闻难得的温柔无法自拔,宗闻让他说我爱你,他也乖乖地说,鼻音颤抖,人见犹怜。直到身后的男人射在他的身体里,结实温暖的躯体压在他身上,咬着他的耳朵喘气。   宗闻缓了缓,似乎从刚刚的幻想里回过神来了,拧开床头灯下床洗澡。江律连动的力气都没有了,还得爬起来收拾床铺。宗闻出来的时候见床单都收拾过了,夸奖似的在江律额头上亲了一下,问他是不是很痛。江律乖顺地摇头,拉开被子让宗闻躺进来。   宗闻想了两秒,只是坐在床边。何煜珩在家,他肯定不会留下过夜的,又看着江律这孩子可怜巴巴的样子,也补偿补偿他,“这个月的钱我会让人打你卡里,今年冬天冷,多买几件好衣服。”   江律大着胆子问:“您可以陪我去买吗?”   “我忙。”   隔天宗闻让人去买了件Tom Ford的大衣给江律送过去了,江律为此开心了好久。   宗闻出门后,何煜珩蜷在床上小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肚子饿得咕咕叫,下楼去厨房找吃的。厨娘要开火,何煜珩饿狠了,直接问有没有剩饭,热热就能吃了。厨娘可不敢给何老师吃剩饭,以前她刚在这个家里做的时候,何煜珩跟宗闻在一起没多久,当时的厨师势利眼,觉得何煜珩是个攀附主人家的男宠,宗闻不在的时候就对他没什么好脸色,有次晚上直接给他吃的中午的剩饭。何煜珩不爱与人争辩,也没说什么,后来宗闻从管家嘴里听了这件事发了大火。   “何老师,我给您重新做吧,吃剩的不好,伤胃。”   何煜珩知道这个是宗闻定的规矩,但其实他没那么在意,干脆让厨娘煮点速冻饺子的了,佣人的厨房里肯定有这些速冻食品,也不算剩饭,“放心,我不会为难你的,只是太饿了等不及做饭,随便吃吃就好了。”   厨娘只好去做了,何煜珩就在灶台旁边等着,自己拿碗倒了醋,在一旁等得口水都要下来了。何煜珩靠在流理台边,咬着筷子问厨娘:“你在这里好多年了?”   “嗯,快10年了。”   何煜珩仰头想了想,那真是够久的,没想到自己也在这个家里待了这好些年了,“在这里做开心不?”   “很好呀,老爷挺照顾我们的。”宗闻不是人好,只是不爱操那份闲心,家里伺候的人做好分内事就行了,他也没太多的要求。   何煜珩笑了,“他一星期回来吃饭的次数也就这个数吧。”说罢伸出三个指头。   “做大老板的都忙嘛!”厨娘把煮好的饺子盛到盘子里,何煜珩端着盘子就吃开了,头一个饺子把他烫得龇牙咧嘴的。   “你来,陪我吃点,这煮的也太多了我一个人吃不完。”何煜珩把盘子端到小桌上,招呼厨娘过去,她生怕何煜珩吃不饱,干脆把一整袋饺子都煮了。   厨娘赶紧摇手,“不行不行,我不能的。”   “又不是清朝,哪还这么多规矩,你就当陪陪我,我一个人吃也怪无聊的。”   何煜珩觉得自己吃让别人看着像旧社会的地主老财,封建的很,便坚持让厨娘一起吃点,厨娘推拒不掉只好拿了双筷子坐下来。   “对了,今天宗舒不在家?”何煜珩嘴里还有个饺子,说话有些含糊。   “大小姐中午吃过饭就出去了。”   这都快10点了,何煜珩摇摇头,“大姑娘了,管不住了。”   厨娘不太敢正眼跟何煜珩有过多的眼神交流,偷偷瞄了几眼面前相貌清秀的男人,真看不出他三十多岁了,在这个家里多年,何老师的样子就没怎么变过。   “我们都在这个地方这么多年了,这么坐一起吃饭还是头一回哦。”何煜珩见她不吃,夹了几个饺子送到她碗里,“宗闻这个家,还养活了不少人呢。”   厨娘接了饺子连连道谢,她听不大懂何煜珩后一句话的意思,她是在这里工作,可何老师不是啊,他明明是主人家,这话却听起来像他也是吃老爷粮饷的人一样。   何煜珩抬头对上厨娘不明所以的眼神,笑着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傍上宗闻,日子过得特别舒坦?”   “不是傍呀,您也是这家的主人家嘛。”   “你看,我吃他的用他的,连工作都是他罩着的,没了他我哪来这种好日子,可不是被包养的嘛。”   厨娘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老爷对您好,是因为您是这个家的家人啊。”厨娘确实是这么想的,这两人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多年,不是家人是什么?   家人二字让何煜珩征了一下,他跟宗闻的关系能用家人来形容吗?他不再说话,专心吃饺子。厨娘怕自己再说错话,还是忐忑地回厨房去了。   宗闻回到家的时候,就看到何煜珩一个人坐在小餐桌边扒拉一盘饺子,他凑上去讨吃的,“什么馅的?给我尝尝。”   何煜珩把碗里的夹了送到宗闻嘴里,这让宗闻心情大好,可下一秒他的表情就变了,“速冻的?”他花钱每个月养着这帮人可不是为了吃这些速食饺子,他以为厨房的人又趁他不在挤兑何煜珩了。   “嗯,我没让厨房重新做,快饿死了,有点东西填填肚子就行。”   宗闻看他不像在说谎,也就没有计较,在他身边坐下来,又张嘴要饺子。   “想吃自己去拿个碗,正好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我就爱吃你碗里的。”   这人年纪越大性子越幼稚,何煜珩只好喂给他,喂得宗闻满心都是欢喜。   吃完饺子都快十一点了,何煜珩问宗闻:“小舒还不回来?给她打个电话吧,姑娘晚上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   宗闻掏出手机,正想着要好好说说她,女孩子家这么夜不归宿的。还没来得及打电话,宗舒就进门了,动静大得摔门的声音都传到餐厅来了。宗舒回到家就跟吃了火药一样找他爸,在餐厅见到人就冲了上去。   “怎么了这是?”何煜珩少见她这么气冲冲的样子。   宗舒刚没注意到何煜珩,这会儿看到他倒有点不好发作了,涨红了一张脸,双手一交叉气鼓鼓地站在宗闻面前。   宗闻要去拉女儿,“哟,谁得罪我们公主了?”   宗舒不领情地甩开他的手,碍于何煜珩的情面她问不出口,憋了半天问出一句:“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宗闻被问得一头雾水,宗舒才回来几天啊,他好像也没错什么。宗舒忍不下去了,把她爸一把拽去客厅,质问道:“你有儿子的事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对外大家都知道宗闻有个宝贝女儿,但实际上他确实还有个私生子。当年宗舒刚出生没多久,宗闻死性不改在外面鬼混,有天跟一帮狐朋狗友喝到断片,前一天发生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时隔将近五年才有个女人抱着个小子来找他,说这是他的儿子。当年为了这事,宗闻他爸差点没把他腿给打断,但孩子已经出生了也通过了DNA测试,权衡再三还是把孩子留下了。孩子的生母身份不光彩,宗闻也觉得这事对不起何煜珩,就一直对外瞒着。   宗闻不吃惊,他也打算要告诉宗舒了,“你怎么知道的?”   宗舒气得声音不稳,“你都把他塞进公司了我哪能不知道,他巴不得骑到我头上呢!”   宗闻敲桌子,“反了他了,爸爸去教训他。”   “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宗舒火不打一处来,“你是不是打算把公司交给他?”   宗闻当初留下这个私生子其实就是有这个考量的,他自己摸爬滚打了半世,知道养活这么大个公司的不易,更何况是这个不明不白的圈子,哪能舍得让闺女去吃这个苦。儿子就不一样了,他一直认为男孩就该出去打拼,这下来了个儿子正好,省得他去物色女婿,宗舒也不用考虑太多,挑个她喜欢的人就是了。   “我离退休还早着呢,再说我以后退下来,也不用你来遭这份罪不是。” 第08章 岔路   早些时候,宗舒下午出门就是为了去见她所谓的弟弟。其实她早就知道私生子这回事,就她爸那德行,有私生子本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只是她晓得这事何老师要是知道了肯定受不了,于是一直没提过,也不认为一个私生子能威胁到自己的地位。那个私生子连宗姓都没冠,跟他妈姓,叫赵术合。   刚上本科的时候,宗舒就已经深思熟虑过自己的未来了,她喜欢从商,学商科的专业也特别上心。大三时她就多留了个心眼在宗闻公司里发展了几个打小报告的“线人”,赵术合也快要到工作的年纪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原本她打算在英国读完书可以实习一段时间再回来,也学以致用涨涨经验,可没想到她才去伦敦半年,就收到消息,她爸还真把那个私生子弄进公司了,待遇还不低。于是宗舒当机立断,毕业就回国,一点都不能耽搁。   她回国之前就不时听说这个弟弟有多嚣张了,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说他是大老板的儿子,他就仗着宗闻的名字在公司里很是张扬。宗闻也没想一直瞒着这件事,自己年轻时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就说过他两次,看他收敛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宗舒没想到的是,赵术合会先来联系她,直言不讳地说要姐弟相认。宗舒倒要看他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来,穿上新买的名牌小靴子就赴约去了。   赵术合也开门见山,没聊几句就说:“这次见你,就是希望能得到你的支持。你看,我也帮咱家打理了一段时间生意了,都挺顺利的我也上手很快。现在你回国了,希望以后在公司和公开场合,咱们能好好相处,也希望你能支持我的工作,别让外人有误会,这还是为了公司着想嘛。”   才第一次见面就说这种宣誓主权的话,宗舒都要被他的不要脸给惊到了,她也不客气:“你有多大的脸,还让我支持你的工作,我怎么不知道现在公司当家作主的人变成姓赵的了。”   “当然是咱爸给我的面子,他跟我说过好几次了,公司以后还是要男孩来继承的。不信你去问问公司里的人,大家都听过。”   这话把宗舒气得够呛,她爸从来就是宠她的,哪来的这种重男轻女的狗屁论调,“你还真把自己当棵葱了,也不掂掂自己几两重。”   这次短暂的会面很快就结束了,宗舒找了那几个线人了解情况,却被证实宗闻却是说过子承父业这样的话。宗舒是从小就被她爸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从没受过这种委屈,又伤心又生气,找朋友出去喝酒诉苦,却连酒都喝不下去,越想越不是滋味,压不住脾气,回来找宗闻一顿闹。   “我离退休还早着呢,再说我以后退下来,也不用你来遭这份罪不是。”   宗闻这么说就是默认他要让把家产让位给那个私生子了,宗舒气急大喊:“你怎么能这样!?”说罢跑到楼上房间,狠狠地甩上门反锁起来。   宗闻放心不下要跟上去,起身发现靠在墙边的何煜珩,看他的眼神冰冷得像冬天的湖面。   何煜珩是担心宗舒想跟上来劝劝,却不想听到了关于宗闻儿子的话题。原来他还有个儿子,他竟然跟别人还生了个儿子。   何煜珩的心一下就降到了冰点,宗闻爱在外面玩,他的那些床伴何煜珩多少也知道,只有这个儿子,他从未提起过,把对方和这个孩子藏得这样好,这让何煜珩觉得自己像一个有妇之夫的小三,胃里翻腾恶心。   看到他的表情,宗闻心里咯噔一下。私生子的事他打算要跟何煜珩说的,但没找到合适的时机,不料以这样的方式被他知晓。可是转念一想,他在外面玩的这些年何煜珩也都默认了,再没找他吵闹过。当年那个妓女早就打发走了,这个儿子对他的地位也不构成任何威胁,便觉得这事不难解决,说清就行了,当下还是劝宗舒要紧。   “这事我打算跟你讲的,最近太忙,还没来得及。”他走上去握住何煜珩的手,却发现他紧握着拳头,揉都揉不开,“你别生气,等等跟你好好解释,我先去看看宗舒。”   何煜珩把手抽出来,一言不发地回房间。宗闻看他也不是那么生气,便去女儿房间哄人了。可是怎么哄宗舒都不开门,他心想是在气头上,没办法只好叫人在门口和窗下守着,只要她别干傻事就好。   宗闻回到房里的时候何煜珩已经睡下了,单薄的背影看得他心痒,便凑上去从后面抱住他,亲吻他的耳畔。每次宗闻在外面吃完野食回来何煜珩都知道,他能闻得出来,宗闻身上那阵酒店洗涤剂的味道。他觉得很恶心,想不通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当父亲的人了,自己在外面流连忘返床伴无数,还非得要在家里养一个吃白食的死活不放手。   两人这七年似乎已经有了一种奇怪的默契,默认宗闻在外找人,却谁都不提这件事,像个无法启齿的秘密。但今天不谈不行,宗闻要跟何煜珩解释儿子的来龙去脉,就必须承认自己当年搞大过女人的肚子。宗舒是代孕的,也就没有名正言顺的母亲,这些年宗闻也一直就认为何煜珩是这个家的“内主人”,他在外面玩过这么多人,却从未想过动摇何煜珩唯一的地位。   宗闻抱着何煜珩,跟他避重就轻地解释赵术合的出生是个意外,还强调他妈早就被送走了,自己跟她没有任何往来。   何煜珩听得心不在焉,眉头止不住地皱到一起去,他原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宗闻的放纵和没有节操,可他依然因为这个突然出现的私生子感到难以掩盖的失望。他耐着性子等宗闻讲完,问他:“你到底,把我当成是什么人?”   何煜珩的声音闷闷的,听得宗闻也心里堵得慌,“你说你能是什么人。”他也是不明白了,他跟这个人在一起生活十多年了,对他花的心思和金钱绝不亚于任何人,哪怕没有那张结婚证,又能有什么实质性的区别吗?   “我不会哄你高兴,也不能随时陪你做,养我这么久挺没意思的吧?外面比我伺候得好的人多得是,随便找哪个回来都比我强。”   何煜珩一番话让宗闻不明所以,这是什么意思?外面那些货色,伺候得再好也就是个暖床的,跟何煜珩如何能比。在这方面两人的三观相去甚远,宗闻向来觉得性和爱不是一码事,他在外面找的那些人也就是个调剂,他欲望强,何煜珩禁不住折腾他才去外面找的,这丝毫不会影响到何煜珩在他心里的地位。再说了他这个地位的人有几个在外面没人的?不照样跟家里老婆日子过得好好的。   可是何煜珩是个认死理的人,对他来说爱情是专一的,无论情感还是身体都应该忠于一人。年少时期他就读过那些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词句,深以为然,遇一人相伴终老,是何等的幸运和福气。曾经他以为宗闻就是那个人,他的爱像泡在蜜罐里一样让人陶醉,来势汹汹迷了自己的眼睛。有段日子他跟宗闻过得如胶似漆,直到他发现宗闻这些甜蜜的伎俩并非只用在他的身上,这个他爱进骨子里的男人,不过当他是养在家里的一个玩物。   何煜珩是个文化人,骨子里的清高让他有些话是说不出口的。七年前吵过那一架,他算是明白自己在这个家里的位置了,反正宗闻都要在外面找,他迎不迎合宗闻都不会改变这个事实,那干脆就随自己高兴,何必勉强去满足宗闻那填不满的欲望,哪天宗闻嫌他腻味了自然会一脚踢开,到时自己也算是自由了。   何煜珩觉得自己隐忍默认了七年,也是时候宗闻该嫌他厌烦了。   “你想找谁,跟什么人生多少个孩子,都不是我该置喙的事。只是你能不能放过我?这些年你也看到了,我已经没什么本事能讨你开心了,不过是在你家吃闲饭而已,你没有养我的义务。换别人睡在这张床上,会更和你的心意。”这话何煜珩想说很久了,今日终于找到机会。   宗闻却感到莫名其妙,他从没想过要让何煜珩离开,几年来何煜珩也没跟他吵闹过在外面找人的事情,他以为何煜珩是想明白了放下了,怎知道他还有这样的心思。   “我不养你养谁?除了你,不会有别人睡在这张床上。”这就是宗闻能表明心意的极限了,他是十足的大男子主义,跟何煜珩一样,有些话他是拉不下面子说出口的。   何煜珩只把这话当成是他的占有欲,世道不讲道理,有的人能仰仗钱权为所欲为,有的人却只能被迫承受。他没有跟宗闻讲条件的资格,这一点他很早就看清了,宗闻那句“哪个男人在外面不玩?你的理想主义该治治了”让他看明白自己的地位不过是个附属品,却曾傻乎乎地以为自己是宗闻的唯一。   宗闻不放他走,他也不做争辩,等了七年,人心早就凉了,又何尝在乎再多等一会儿。   宗闻却以为他听懂了自己的话,所以默认了不再言语,便把人搂紧在怀里安静睡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的想法早已走了岔路,背向而驰。 第09章 光芒   何煜珩再去上课的时候,李文挚带着上次他父亲没能送出手的《雁丘词》找到了他办公室。他没料到李寅会这么执着,但是这些话跟李文挚说并不合适,小孩何错之有。没办法只好先收下来,心里琢磨着得给个回礼,再跟李寅说清楚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这两天宗闻很忙,为了宗舒的事。宗舒在家里又是讲理又是吵闹,非要去公司上班,宗闻为了安慰她就答应下来了。他在家的时间少了,何煜珩的空闲就多了,他买了一套紫砂壶的茶具,约李寅出来吃饭。   席间何煜珩把茶具拿出来,说上次收了那副《雁丘词》是不希望李文挚多心误会自己对他们家有什么成见,但下次大可不必送礼,“我是老师,教导和关心学生是我的分内事,我很看重文挚的才学和为人,您不用送礼,我还是会照顾他的。”   李寅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厚,“何老师误会了,我送点小东西是表达我自己的心意,很抱歉冒犯了。”   何煜珩说没有冒犯,李寅很快就把话题引开了,说下周有场佳士得拍卖会,有不少好东西,但总不能都买回来,让何煜珩帮忙看看哪个最佳,他拿出手机把拍卖品的资料找出来递给何煜珩。   何煜珩看着看着自己都心动了,他也是很久没进出过拍卖会了,“有文征明的《江南春图》啊,近有轻舟远有山水,画面空而不乏,想必现场看到会更美。”   李寅点头,“我也是看上这个了,这是他晚年工笔里的上品了,意境空灵。就是这些收藏家的题字和印章太煞风景,好好的画面愣是被填满了。”   “我也这么觉得,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都要被乾隆老儿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章给毁了,不过有名家题字也会更值钱嘛。”   “我拍下来顶多就自己闲事赏玩一下,要是不缺钱,也轻易不会再出手了。”   何煜珩把拍卖商品目录一个个翻过去,又跟李寅聊了许多,不禁也想去看看。李寅何等人精,一眼就看出来,说自己眼光不好,能不能请何煜珩一同去帮他掌掌眼。何煜珩算了一下日期,宗闻跟提过下周五他要去一趟苏州,估计周末是不会在家的了,便答应了下来。   当天何煜珩回到家,鞋都没来得及换,就被宗舒一把拽上了楼。看样子宗闻还没回来,何煜珩问她怎么没在公司。   “我这几天在公司里好好考察了一番,形势太险恶了!”   “什么形势?”何煜珩边问边换上拖鞋。   “赵术合那个混蛋在公司里仗着我爸到处作威作福,现在整个公司都知道他是我爸的儿子,他进公司比我早,大家都说以后公司肯定是他的!”宗舒两手一抱气鼓鼓地坐在床上。   提到宗闻的私生子,何煜珩也心里不舒服,但他的立场在这件事上不重要,也就故意忽略了那点不快,“你真决定要走你爸这条路了?”   “我想好了,这件事我不会退让的,这是我喜欢的工作,也是宗家的事业,我不能接受落到赵术合那种人手里。”   “你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就好,我支持你。”经营公司的事何煜珩不懂,只能给她一些言语鼓励。   “可我现在的处境为难啊,大家都先入为主地觉得赵术合会继承公司,我要争的话意图太明显,我爸也不会高兴,不争的话…那更不行了啊。”   “反正是要争的,那你换一种办法?”何煜珩也不知道换个办法能换成什么办法,就只是一个提议而已。   宗舒也一时半会儿想不到什么,愁眉苦脸的,两人就着这个话题聊了两句,最后宗舒都觉得没趣了。何煜珩有点抱歉他没法帮忙,顶多只能精神支持,“不管怎么做,以后可能是会很辛苦的,千万注意身子,别年纪轻轻就把身体熬坏了。”   没两天何煜珩就听宗闻提起,宗舒不在公司里干了,说要自己出去开个小公司。宗闻倒是觉得这样挺好,反正随女儿高兴,大不了给她点钱出去造,那小公司搞好了自然是好,搞不好也没关系,他亲自接手或者买下来都可以。   何煜珩听他的说法,怎么都不能否认宗闻对宗舒的爱,也绝不会有重男轻女这样的心思。可是宗闻的毛病也正是这点,他只按自己的意愿行事,自己觉得这样的安排对宗舒好就去做了,也不管宗舒是个什么想法。   “你别小看现在的小姑娘,干劲可大着呢,我看她要认真做事,不会比别人差。”何煜珩把水杯放在床头,钻进被窝里。刚进被子的时候总是嫌冷,他把自己缩成一团。   宗闻大手一捞把他搂进怀里,将他冰冷的双脚夹在腿间,又握着他的手伸进自己的睡衣领子里。两人靠的太近,何煜珩以为宗闻又要做,有些抗拒地往后退,却被宗闻牢牢地固定在怀里。   “别动,给你暖暖。”宗闻的下巴轻蹭他额前的碎发,真的就只是暖而已,没有别的动作。   何煜珩还有些警惕,但宗闻很安分,呼吸也平稳深沉。两人的体温渐渐融为一体,暖意把何煜珩也熏得昏昏欲睡,很快就进入梦乡了。   第二天早上是何煜珩先醒,他是被热醒的,宗闻就这么把他抱了一晚上,这人身上跟火炉似的气血足,何煜珩嫌躁得慌。他轻轻挪动着退出宗闻的怀抱,扯开被子一角透气,安静地看着尚在熟睡的宗闻。   他想起昨晚宗闻都把他按在怀里了却没有强迫他做一场,这不像宗闻的作风。大概是在外面已经吃饱了吧,他想。这人怎么就这么精力旺盛呢?说白了性就是那么回事,对于男人来说,射出来而已,他不明白宗闻怎么就对这种事如此热衷。   当然了,他曾经也对欢爱情事是很喜欢的,甚至在宗闻身上养成了一种依赖,宗闻碰他的动作暧昧一点都能让他浮想联翩,想在那个男人怀里融化成一泓温泉池水。但那个时候他爱他呀,想跟爱人亲近缠绵可以理解,可是没有爱,还怎么能做得下去这么亲密无间的事呢?虽然何煜珩没问过宗闻,但这样的疑问却从未从他脑海里消失过。   何煜珩不理解宗闻的想法,便都归咎于他年轻时候就被带坏了,在乌烟瘴气的圈子里,哪有出淤泥而不染的道理。   他看着宗闻的睡颜,连睡觉的时候都透着一股不苟言笑又高高在上的气息,宗闻的目中无人是在骨子里的,早就融合成了他气质的一部分。何煜珩回想,当年如果不是宗闻救了他,把他带到完全不同的生活轨道上,那他现在的生活大概就是教教书养养花,可能会娶个妻子,最好是个温婉的女子,再懂点诗书琴画就很完美了。   跟宗闻这样枪林弹雨尔虞我诈里的人过日子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宗闻从不对诗书上的东西感兴趣,脾气暴躁有时还不留情面,不讲理的时候跟土霸王一样动用武力逼迫别人屈服。没想到自己还真的爱过这个粗鲁的男人,想起跟他曾经的如胶似漆,何煜珩现在依然是记得早年间的幸福感受,但也因此更让他难以忘记被背叛和鄙弃的痛楚。   每每想到此处,何煜珩都觉得后悔,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而后悔,但就像一个过不去的坎,一直挠在他的心头。他问自己,如果宗闻没有出轨,那他今天还会不会像从前一样爱他?这不是他第一次这样问自己了,只是这次的答案也跟过往的每一次一样,他会。   可是发生的谁都无法改变,何煜珩看着宗闻的眼神里,那一点光芒又渐渐淡去了。   李寅不时会给何煜珩发短信,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有时问问他最近过的怎么样,通常只是几句关心,天气凉了让他多加件衣服。有时何煜珩一时耽搁了没及时回复就给忘掉了,李寅也就不再多发。两人不咸不淡地相处,上次之后没在见过面,却又像经常见面似的。   很快就暮冬了,一到年下好像哪里都热闹了起来,上课的时候学生更没有心思听课了,只盼着早点考完早点放假。天黑得越来越早,刚下课,天都要黑透了。何煜珩裹紧围巾,把两只手插在兜里朝校外走去。接送的司机跟他提过几次直接把他送到教学楼下,特别是晚上太阳下去更冷了,把他冻坏了怎么跟大老板交代。可是何煜珩不愿意,还是离学校一站路左右就下车走去学校。之前就有不少关于他的流言蜚语了,他不想再惹人非议,既然宗闻非得让人送他,那他就离学校远点的地方下车。   还没走到司机停车的地方,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两下,何煜珩嫌冷没拿出来看,到暖气充足的车上待了好一会儿才脱掉外套。看到是李寅的短信,问他今天有没有课?正好他在学校附近办事,正好一起吃个饭。何煜珩要回复不用了,但转念一想,自己回家也就是一个人吃饭,宗闻也不可能这个钟点就回家的。   车已经开出去好一段路了,何煜珩放下手机,让司机往刚来的方向开去。   李寅已经在餐厅里等着了,何煜珩知道这家店却没来过几次,很僻静也很贵。大学周围有各种大大小小的餐馆,一般学生或者教职工也不会选这个地方。何煜珩回家是进城的方向,去学校是出城的方向,这会儿已经有点堵了,他到的时候李寅已点好了菜,等他落座就能下筷。 第10章 亡妻   李寅要了一瓶度数很低的果酒,说冬天喝点好,暖暖身子。何煜珩很少喝酒,他爱吃甜的,可酒大多是苦的,便只意思意思尝了两口,没想到这果酒还挺好喝,跟甜酒似的。   平时李寅是负责起话题的那个人,可是这天他却有些沉默,试了几口菜随便寒暄几句,话头就断了。何煜珩心想他是不是有什么不快,李寅却开口就问他有没有对象。   突然的提问让何煜珩有些意外,但这也不是什么冒昧的问题,两人也算朋友了,问问家事不算失礼,难的是这问题该怎么答?他并不想把自己跟宗闻的关系摊在桌面上谈,却也不是个会撒谎的人。其实这还得怪宗闻,何煜珩说的每一句不尽不实的话他都能听出来真假,骗他的下场很惨,早年间何煜珩试过几次就养成了宁可不说话也别说假话的习惯。   “也…不算是对象吧。”何煜珩想这也不算骗,宗闻就是包养他罢了,顶多就是个金主。   下面的话何煜珩就不知该怎么接了,一般这时候就该问问对方同样的问题了,可是上次他才听李寅说过他妻子已经离世了,这种话题还是不要提起的好。   李寅从他的表情就看出一二了,也不用他问出口,直接说:“那咱俩一样,都是光棍,我妻子走了六年了。”   何煜珩不会安慰人,毕竟他跟李寅的亡妻未曾谋面,便拿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说了句可惜了,节哀顺变。   “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懂我的人,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其实我是没法跟女人结婚的,但只有她,不至于让我觉得无法接受。”   何煜珩听着这话觉得有哪儿不对劲,没法跟女人结婚?意思是他的取向不是女人?还是全世界的女人他只爱他妻子一人?   李寅见他疑惑,笑着问他:“看不出来吗?”   那就是取向不是女人的意思了,何煜珩明白过来,却摇摇头表示自己真没看出来。   “我们从小在一个大院里长大的,她喜欢女人,我喜欢男人,你说巧不巧。后来我父母逼着我结婚生子,我试过坦白,我母亲以死相逼,实在是没办法了。她们家也是不能接受同性恋的,我俩干脆就结婚了,至少是从小到大知根知底的。年轻的时候我性子很弱,正事也不干,就成天埋在这些字画文玩里逃避,要不是她把我拽出来,我这辈子可能也就浑浑噩噩过了。”   何煜珩听得认真,李寅就接着说:“她一直是我的支柱,也是个好妈妈,对文挚的照顾是我比不上的。我最苦的那几年只有她支持我,后来我忙事业了她开始照顾文挚,回头想想我欠她太多了,她却这么早就走了。我父母的态度很坚决,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接受我跟男人在一起,只有她一直跟我说别放弃,一定会找到个好人的。”   何煜珩心想父母的固执给孩子的人生带了多大的伤害,可是李寅父母那辈人,不能接受同性恋也是可以预料得到的,“你也成家独立很久了,说服不了的话就瞒着父母那边找个人吧,你妻子也会替你高兴的。”   李寅点点头冲何煜珩笑了一下,边说吃饭边往他碗里夹菜。何煜珩被他那一笑弄得有些心慌,总感觉别有深意,他这该不是对自己有意思吧?两人好像各自心怀鬼胎却不说破,李寅要把他送回家,何煜珩推脱不过只好说自己有人接,李寅坚持把他送上车,这才知道何煜珩是有司机接送的人。   李寅笑他:“何老师,真人不露相啊。”   何煜珩尴尬,这不是他请的司机却又不能多说什么,“哪里,我没这个本事。时候不早了,你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车刚开出去司机就跟何煜珩说老板打电话找他好几回了,何煜珩拿出手机一看,果然好多未接来电。刚吃饭的时候手机放在大衣口袋里,忘了拿出来也一直没看,他想着要不要回个电话,可又有些怕宗闻生气,反正等等回家也要见的,干脆就别打电话了。   果然,何煜珩还没下车就看到宗闻在大门口等着了,披着长大衣咬着燃了一半的烟头,火星忽明忽暗的。何煜珩都不想下车了,他能想象到宗闻的脸色会有多臭。   “舍得回来了。”宗闻亲自给他打开车门,倒弄得司机有些惶恐。   “抱歉,回来晚了。”何煜珩开口道歉,这种时候也只能服软,他又硬不过宗闻。   “跟谁吃饭去了?”宗闻拉起他的手,又脱下大衣披在他身上,“手这么冷。”   何煜珩心想还不是被你给吓的,宗闻越是不发火他越害怕,跟暴风雨前的平静一样,“学生家长,他想感谢我照顾他们家小孩,现在家长都这样,好像怕不请老师吃饭送点东西就会刻薄了小孩一样。”   “嗯,那‘家长’谢你不止一次了吧?”宗闻握紧了手心里何煜珩的手,跟无声的威胁似的。   何煜珩不敢说谎,可是说实话好像会更惨,他没办法了,举起另一只没被捏住的手搂上宗闻的脖子,主动凑上去吻他。宗闻对他的主动毫无抵抗力,这个时候也只能靠色诱了。   宗闻来气了,这分明就是有事瞒着他,揪着他的衣领要把人拽开却只揪到了刚给他披上的大衣,厚实的大衣滑落在地,何煜珩心一横缠了上去,抬头舔他的下唇,模糊地说:“我想回来见你。”   宗闻哪里还有跟他发火的力气,何煜珩极少跟他撒娇,偶尔做一次能把他骨头都给弄酥了。他还在强忍,何煜珩却不依不饶,跟条蛇一样往他怀里蹭,还说冷。宗闻鼻子一喷气,一把将他抱起来大步往家里走。   夜晚的小区很安静,谁都没有注意到停在路边在普通不过的一辆黑色奔驰。李寅坐在车里,看着两人消失在门后。   何煜珩着急要下来,“宗舒在!”他丢不起这个人。   “她还没回来。”   三十多的人了,却被一个男人这样抱在怀里,何煜珩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可惜没有地洞只能把头埋在宗闻胸前做个鸵鸟。他很是无奈,明明宗舒是宗闻的女儿,晚上半夜才回家他这个当爸爸的也不说什么,自己不过是在外面吃个饭而已,都要被看管得这么紧。   宗闻很没耐心地把何煜珩扔在床上压到他身上,急躁地吻他,双手也不安分。宗闻的手掌很热,伸进何煜珩衣服里时,他像被烫了一样往后躲。   “不喜欢?”   “没有,只是你的手好热。”   “喜欢就行。”   在宗闻的世界里好像这条界限是很分明的,不是不喜欢就是喜欢,何煜珩却嫌那两个字扎耳,他不做声,努力放松下来承受宗闻的动作,他尽力配合可能还好受些。宗闻看出他的不自然,心想又不是第一做了,紧张个什么劲?明明刚才还在门口撒娇勾引他。   可是他这样子又让宗闻不能不怜惜,他总下不了狠心跟折腾外面那些人一样折腾何煜珩做到尽兴,他眼里的害怕会让宗闻胸口刺痛。   宗闻深吸一口气,动作变得温柔,从他的耳垂吻到小腹,直到何煜珩难耐地夹起双腿。拿润滑剂给他做扩张的时候,宗闻隐忍地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带了套按着何煜珩的腰慢慢往里挺。不适感和痛感让何煜珩皱紧了眉头,抓在宗闻肩上的手想要稍微推开他,但根本是蜉蝣撼大树,丝毫不影响宗闻步步深入。   “太深了…难受…”   宗闻才进去三分之二,这时候怎么可能让他停下来,可何煜珩看上去是真是不舒服,他有些懊恼地吻他,还是坚定地继续。等全进去的时候,何煜珩都一身细汗,抱着宗闻轻轻颤抖。   “好了好了,都进去了。”宗闻哄他,逗弄起他的大腿根部和胸前。   宗闻手法好,对何煜珩的身体又了如指掌,又难受又愉悦的复杂感受快把他的大脑烧坏。他抱紧宗闻,喉咙里细细呜咽呻吟,惹得宗闻心急如焚,顾不上这么多直接干了起来。何煜珩在他身下像一只飘摇的小舟,若不是宗闻把他护在身下,那样莽撞的力道肯定能把他顶到床头。   宗闻才换了一次体位何煜珩就射了一次撑不住了,坐在宗闻腿上带着哭腔求饶,不行了,求求你,太用力了,轻点。这种求饶只会更煽情,宗闻扶着他酸软的腰肢,直接把人干得眼泪往下掉。紧息的甬道让宗闻舒服得头皮发麻,抱进怀里的人一下一下往里捅,又掰过他的下巴粗暴地吻他,恨不得连呼吸的机会都不给他。   最后宗闻射出来的时候何煜珩都差点要晕过去,筋疲力尽地瘫倒在床上,双目失焦胸口起伏喘息。宗闻看他那虚弱的样子又有些后悔没控制住,把人抱到自己胸口安慰,保证下次一定轻轻的。   何煜珩的脑子已成了一团浆糊,唯独还有一丝庆幸是宗闻似乎不打算追究他跟李寅见面的事了,他可不想宗闻再提起这个话题,哼哼了两声就倒在宗闻结实的胸口睡过去了。   宗闻抱着何煜珩不敢动弹,怕弄醒他。两人的身体紧贴在一起,何煜珩的呼吸平稳胸口起伏,一下一下压在宗闻心头,宗闻光是听他在自己耳边深沉呼吸的声音都快要硬了。越忍耐越没有耐力,宗闻身上燥热,却又想到方才何煜珩可怜兮兮的样子实在不忍心把他弄醒再做一次。最后思来想去这股邪火压不下去,没办法只能轻手轻脚地放下何煜珩,自己开车去找江律。 第11章 恩人   已经是三更半夜,江律也早就睡了,突如其来的门铃声把他惊醒,四处黑漆漆的,只有门铃的声音刺耳,愣是吓出一身冷汗。他裹了睡袍出来,透过猫眼看见是宗闻,在门口咬着烟,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江律刚开门宗闻就埋怨:“这么慢。”   江律不敢辩解,显然宗闻的心情不算很好,他低头给宗闻找拖鞋,又蹲下来给他换上。宗闻拿下嘴里的烟,烟灰掉落在红木地板上,江律稍微瞟了一眼,尽管介意也不能多说什么。他的动作宗闻都看在眼里,他把江律拽起来,捏他本来就没多少肉的脸颊。   “他怎么就不能像你一样乖呢。”   虽然不知道那个“他”是谁,但江律早就知道宗闻心里有人,那人叫小煜,来找自己也不过是个聊以慰藉的代替品而已。他对此不快,却也只能藏在心里,顺着宗闻的动作,问他要不要喝点什么。   “不喝,去你房里。”宗闻直截了当,随手把烟掐灭在餐桌上干净的烟灰缸里。   “那…稍等一下,我去做点准备。”平时江律知道宗闻要找他的话,都会提前自己做好扩张和润滑,宗闻心情好的时候还会迁就他,若是不好,恐怕他那天就要吃苦头了。所以他都提前做点准备,不至于做到后半程的时候会太难受。   宗闻不管这么多,有些东西他现在就要解决,他说了句不用,直接把江律扛起来放到了床上。   何煜珩睁开沉重的眼皮,偌大的床上只有他一个人,宗闻放下他走的时候他就有些迷迷糊糊地醒了,这时候宗闻会去哪里不难猜,可就算知道会如此,他还是心中有明显的失落。   其实刚做完时宗闻那样哄他迁就他,让他心里发暖,就算不提他曾深爱过这个男人,只看两人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多多少少都是有割舍不断的感情的。这些年过去,宗闻对他的温柔缱绻依然会像当初一样让他心动。只是越是心动,宗闻每次把他扔下去找别人的时候就越是让他心痛。   何煜珩在心里嘲笑自己,你看,你早就满足不了他了,还赖在他身边蹭吃蹭喝,估计自己离被扫地出门的日子也不远了。宗闻是商人,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   反正早晚都有这一遭,何煜珩也是有心气的,与其被人灰溜溜地赶出去,不如自己先做个了结,也不至于走得太难看。   宗闻是下半夜回到家的,发泄完后心满意足地抱着何煜珩一觉睡到大天亮。他人不在公司,但是今天有几份报表要他签字才能继续下面的项目,李振师带着文件来家里找他。老板没起来,老板女儿却起得很早,听说李振师来了,蹦跶着就下来了。   宗舒很热情,又是倒茶又是给点心,李振师不敢太靠近又不能得罪,显得很是拘谨。   “我上次送你的领夹和袖口呢?你带了吗?”宗舒好奇地去拉李振师的袖口,李振师没能躲开。   “太贵重了,在家里放着。”   宗舒不高兴地噘嘴,“嫌弃就直说嘛,每次都说什么贵重,真没意思。”   李振师的袖口和领夹向来是配套的,他连这种微小的细节都分外一丝不苟,像个强迫症。宗舒对自己送的礼物已经不抱希望了,却不想在李振师欠身去拿茶杯的时候,瞥到一眼西装下的领夹,烫了金字的“LEE”,是宗舒特地为他定制的。   “领夹!”宗舒惊喜地指着李振师的胸口,“你带了领夹!”   李振师忙把手收回来扣好西装外套的扣子,差点打翻了茶杯,沉默一会儿又似乎觉得该解释一下,“我的领夹没找到,这个…这个颜色差不多,我就暂时用一下。”   宗舒才不吃这一套,笑着凑上去,“真好看!”   李振师赶紧站起来,低着头对宗舒鞠了一躬就要走。宗舒哪能这时候放过他,追上去拉住李振师的手臂,“你就承认你喜欢我送的东西能怎样啊!又不是要割你的肉!”   李振师要抽手,宗舒却抱着不放,李振师无奈又窘迫,脸都红了,“快放开,这样不好。”   “那你说清楚,我追你这么久了,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这…”李振师不是不知道宗舒的心思,也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也正是因为思虑过,才更不能说出口。   他看着宗舒长大,在她还扎着羊角辫的时候就追着“李叔叔”要背要抱。李振师没有亲人,把她当小妹看。都说女大十八变,只是李振师没想到这个小女孩变化太大,仿佛就那么几年,一下变成了漂亮的女人,像含苞待放的玫瑰一样娇艳又清丽。已经过了扎羊角辫的年纪,却依然像当年一样爱缠在李振师身边。李振师虽然为难,却从未真的讨厌过宗舒的蛮横纠缠。   可也正是因为他心中有答案,才无论如何都不会允许自己接受宗舒的追求,他只能说:“我们不合适。”   每次都是这一句,宗舒这次非得到个正面回答不可,“男未婚女未嫁怎么就不合适了?难道就因为我爸是你老板?”   宗舒不依不饶,李振师觉得自己不说出点真东西来,宗舒是不打算放过他,“你爸是我的恩人。”   “恩人怎么了?恩人还能阻止了自由恋爱了!?我爸不是皇帝,大清亡了几百年了你还用这套说辞来搪塞我!不喜欢就不喜欢,你直说也不会比现在这样更伤人!”   宗舒不明白,李振师不是不喜欢,而是他不敢喜欢。为了宗闻当年的恩情,他能为宗闻去拼命。只是跟着宗闻这许多年,那些不清不白的勾当没做过一千也做过八百,要是哪天东窗事发宗闻要被清算,他肯定会第一个上去为宗闻挡子弹。他的人生没有定数,以后也不会有,他不能让宗舒嫁给自己这样的人。她永远都是值得让人疼爱大小姐,自己给不了她安定和承诺。   李振师不想承认,但他不得不说:“我的手不干净。”所以给不了你清清白白的人生。   “我不在乎!”   “我在乎!”   李振师难得一次对宗舒提高了声调,他的脸有些发烫,两人之间的空气却冷得令人发抖。宗舒仿佛感觉心里一下没了支撑,一颗心脏猛地往下坠,这就是他的拒绝了。宗舒难过得身子里翻江倒海,却依然舍不得放手。她不想让李振师就这么走了,却大脑发晕,不知该说些什么来挽留。   沉默良久,宗舒在李振师开口前抢着说:“那以后不说这事了,你就…你今天来干嘛的?公司里又有什么事吗?”   话题转换得太僵硬甚至尴尬,李振师却好像找到了一个寻找已久的台阶,稍稍举起手里的公文包,“有几份文件,还有赵术合说月底想去跟青帮谈南九龙的事,基本上成型可以定下来了。我不放心,想跟着去。”   宗舒眼里闪过一丝不悦,拖长了音调哦了一声,想了一会儿说:“正好我想去买个包,Hermès的限量款大陆买不到,正好你去帮我带两个回来吧。”   “李先生,老爷请您上去。”宗闻刚起床,正要下楼却听管家说李振师来了,干脆让人把他叫上来。   何煜珩听到宗闻跟管家的对话,他本来不想拖着想早点跟宗闻谈谈的,但这是公事他也不好打断,只好先提醒宗闻:“等等你忙完了告诉我一声,我有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宗闻边打领带边凑上去吻他的嘴角。   “你先去忙吧,等等说。”   宗闻抱着何煜珩亲了一下心情不错,哪里想得到这个表面上风平浪静的男人心里在想些什么。   李振师说了赵术合想去香港跟青帮谈地的事,宗闻觉得也不是不可以,之前差不多都谈妥了,把这事敲定下来也好。让赵术合去锻炼一下,有李振师看着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大差错。把一些琐碎的事处理完,他马上回到房间找何煜珩,满心以为他会给自己一个惊喜。   没想到何煜珩开口第一句就是:“我知道你昨晚出去了。”   宗闻听出了兴师问罪的意思,他以为这件事早就过去了,何煜珩也不再纠结性和爱能不能混为一谈这种事,毕竟他出去外面打野食这么多次,何煜珩该发作早就发作了,哪还能等到今天。他不说话也不辩解,倒想看看何煜珩是想要说什么。   “我也知道自己满足不了你的要求,要不干脆把人家接回来吧,也省得你这样深夜里两头跑。你养我这么多年,对我也很好,我很感谢你,只是你没有这样的义务,我也不能厚着脸皮在这里白吃白喝。”   宗闻隐约猜到了他的意思:“你到底想说什么?”   何煜珩突然觉得害怕,宗闻整个人都有股巨大的压迫感向他迎面袭来,他硬着头皮,说得很小声:“你能不能,让我走?”   宗闻都要气笑了,“让你走,你能往哪里走?”   “中国这么大,总有我能去的地方。”   宗闻的火气来得很突然,“你发什么神经?谁他妈又刺激你了!?”   何煜珩不说话了,眼神低垂盯着自己膝盖上的双手。他多多少少是怕宗闻的,再者也是觉得宗闻都动气了,说多也没用。   宗闻等不到他的回答,走上前去眉头紧锁地盯着何煜珩,眼里都要喷出火来了,何煜珩说他要走,宗闻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烧得生疼。从他大学开始,两人一直生活在一起,宗闻就从没想过何煜珩会说出这种话,他要什么他没给?可何煜珩怎么还能有要离开这个家的念头?他气得想揪起何煜珩的领子逼问,可看到他那低眉顺眼又不安害怕的样子,刚伸出去的手又硬生生地收回来。   宗闻舍不得这人受一点委屈,这股气只能逼回自己心里,他噌的一下站起来,像只暴躁的老虎在房间里重重地来回踱步,紧握的拳头都能看到泛白的关节。走了几个来回,宗闻嘴里骂了一声操,一拳狠狠地砸在厚实的书桌上,摆在桌角的一叠文件稀里哗啦散了一地。   他不敢靠近何煜珩,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右手紧按着桌角,尽可能想平静下来。可是那一拳没打散他多少怒气,最后他又骂了一声,站在原地问何煜珩:“你今天给我说清楚,是不是因为那个学生家长?”不然他想不到其他理由。 第12章 离开   宗闻问是不是因为李寅,何煜珩抬头看他的眼神里有些疑惑,“不是的。”   宗闻的眼神直勾勾的,“别骗我。”   何煜珩向来骗不过他,这次也没打算说谎,“没有骗你,跟他没关系。我是真的觉得你没有白养我的必要。”   “我乐意,怎么地吧!再养你十二年我也乐意!”   十二年,何煜珩都早就不去记这个日子了,他没想到宗闻还记得。这让他楞了一下,但也只是一瞬,他还是开口:“可是这样对别人也不公平,你也别让人家住在外面了,每天半夜里出去找,觉也睡不好。要是真碰上喜欢的,就接回来吧。宗舒也大了,跟她讲讲,她会同意的。”   越说越不靠谱,宗闻隐约感觉到何煜珩是什么意思了,“你不想我出去找?”   “…不是。”何煜珩说的犹豫,他确实已经习惯了宗闻的水性杨花,但真要他承认自己不在乎宗闻的花心似乎也不容易,可他还是说:“我不介意。”   宗闻又生气又无奈,“你要是愿意做,我根本就不会出去找。”   “你看,你找我是上床,找他们也是上床,他们肯定比我伺候的好。”   宗闻重重地出一口气,松开按在桌角的手,“我跟你生活这么久,你觉得我就是为了上你?”   何煜珩很认真地看他,那眼神似乎在询问,难道不是吗?“可我也没有别的东西可以报答你的,你什么都比我厉害,也不需要我的钱。”   宗闻心里那把火蹭蹭的往上涨,十二年啊,养个石头都给焐热了,何煜珩好歹算个知识分子,怎么这点事他都看不清楚, “你真不懂假不懂?就非得逼我说那几个字,有意思吗!?”   何煜珩想了想是哪几个字,突然猜到了,忙否认,他不敢再对宗闻抱有这样的奢望,毕竟一次失望就足够让他痛不欲生。   “不是的,你已经对我很好了,我不会对你有这种过分的要求。我真的只是希望你不用这么辛苦两头跑,不用考虑我,你想跟谁过我都没有意见的,让我走吧。”   何煜珩的眼神太诚实,宗闻都没有办法把他的话理解成讽刺,他倒情愿何煜珩说这话是在嘲笑责怪。何煜珩越真诚,他就越气堵,仿佛在告诉他:我不是在跟你闹气,我是真的想要离开你。   可是他怎么可能做得到?就算何煜珩对他无所谓到这个地步,就算不爱他,他也放不下这个人让他走出自己的生活。宗闻生气,也心酸得难受,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来解决这个问题,毕竟七年前伤过他一次,可这七年他已经用尽办法去补偿了,何煜珩却在现在给他这样的回答。   宗闻气得头疼,这一刻他真的有了恨何煜珩的心思,也只有这个人才会把他逼到无计可施的境地。他不想再看何煜珩过于清澈的眼神,用力踢了一脚书桌桌角却毫不解气,最后像只火冒三丈的野兽,呼哧气咬着牙就推开门走了,他反手摔门的声音把坐在床上的何煜珩震得整个人都跳了一下。   宗闻已经一周没有回家了,宗舒头几天还问是怎么回事,后来也不知道忙什么去了,天天早出晚归的。何煜珩就当之前那件事没发生过,该上课上课,该吃饭吃饭。李寅来找他,他也不忌讳,心想最坏也就不过如此了,要是宗闻知道了一气之下把他赶走也算好事一桩。   这周是李寅第二次约何煜珩出来吃饭了,他想了很久这个问题该怎么问,最后还是觉得不要拐弯抹角了,直接问还不那么失礼。   李寅放下碗,有点郑重,“你的爱人,是宗闻吗?”   何煜珩抬头,手里的筷子没握稳当的一声敲在碗的边沿。   “那天你回去我看到了。我在那边也有套房子,心想明天去公司近就回了那里,没想到会看到你们在门口。”   何煜珩回忆了一下,那天在门口,是他勾引宗闻来着,实在是无法解释的画面,只好默认。   “我以为你单身,我会有机会的。”反正现在是没机会了,说出来也无妨。   何煜珩苦笑,也不是没猜到,“承您错爱。”   “你很好,宗先生很幸运。”   “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好,既然你知道了,我也不能装这个清高了。他有很多床伴,不过是多养我一个而已。我这样的人早就不适合正常的恋爱结婚了,你会找到一个比我更合适的人。”   李寅有点惊讶,何煜珩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为了钱而找金主的人,“你是有什么难处吗?”   “没有,跟着宗闻吃得好穿得暖,挺好的。”   李寅眼神疑惑不解。   何煜珩心想他都知道了,说就说吧:“我20岁的时候就跟他生活在一起了,他对我不差,我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如今何煜珩已32岁,早过了能靠青春肉体吃饭的年纪,李寅更不明白的是,什么人能养个床伴养12年?   “我这种人其实不配当个人民教师,但对学生我也是真心诚意在教的。如果你不希望我教你的孩子,我可以理解。”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李寅连忙否认,“你是个好老师,我对你的生活也不做评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   “谢谢你的理解。”何煜珩食不知味,拿起勺子搅了搅碗里的汤羹,丑事被人撞破的感觉让他抬不起头来。坐着也是尴尬,他干脆起身告辞。   李寅赶紧起来道歉,说自己不该提这件事的。何煜珩低头说不用,也让他不必送,趁着服务员找李寅结账的空档就赶紧离开了。   被外人看见自己跟宗闻纠缠的样子,何煜珩只觉得无地自容,好像一个李寅知道了,就等于全世界都知道了。他忍不住去想若是他的学生,若是李文挚知道自己尊敬的教授是个被男人包养的小白脸,他的学生们再也不会用看一个老师的眼神看待他。   何煜珩把脸埋进双手里,铺天盖地的无力感仿佛在把他往深渊里推。他都有些怨恨宗闻了,用权势钱财,用恩情和童年的回忆把他绑起来,剥夺他的自由和爱情却从未给过他真正想要的东西。何煜珩感到从所未有的厌倦,他再也不想做一只被豢养的金丝雀了。   宗闻在江律那里住了两天,做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把他的身影跟何煜珩的重叠,于是每次做着做着他就被迫想起那天何煜珩莫名其妙说要离开,就气得再也做不下去。后来他直接住进了酒店,有事干活没事睡觉,天天过得跟机器人似地,也不找暖床的了,好像突然被人抽了神经,对欢爱之事都失去了兴趣。   这一周里宗闻有好几次都想回家,可是一想到要回去面对何煜珩他就生气,好不容易那股怒火稍稍下去一些,他才决定回家看一看。在路上他就冷静地好好想过了,虽然没想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但也知道两人肯定是在某一点上走了岔路,回去跟何煜珩好好谈谈,这次绝不动气。何煜珩想怎样他都可以满足,反正这些年不也都是这么过来的,就算要他承认一句我爱你,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   宗舒已经好几天没回过家了,她最近做自己的小事业做得不亦乐乎,宗闻也不多问。倒是大早上的何煜珩没在家让他有些不解,他今天也没课啊。宗闻拦住路过的厨娘,问她何煜珩去哪儿了。   厨娘表情疑惑,说何老师说您去出差他跟着一起去了呀,您怎么回来了?   宗闻才莫名其妙呢,什么出差?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要出差?他多问了两句,厨娘说何老师几天前就走了,自己还给他做了好些点心带着走的。   宗闻的不解很快就变成了焦虑,他似乎想到了何煜珩为何要说谎,可又不大愿意承认自己的想法。他挥挥手让厨娘干活去,自己去主卧的衣帽间。果然少了好多衣服,那件他最常穿的羊绒大衣带走了,宗闻又翻了翻别的柜子,他连夏天的衣服都带了些走。盥洗室也一样,只剩下一只牙刷和宗闻用的毛巾,虽不算是少了很多东西,但在宗闻眼里却好像一下就被清空了,东西少得令他无所适从。   说好了这次绝不动气,可是何煜珩的不辞而别怎么可能让宗闻不动气,他吃了火药一样把管家和司机找来,跟审犯人似的逼问他们何煜珩去了哪里。何煜珩对所有人都是说陪宗闻去出差的那套说辞,这事早见过多次了,司机把他送到机场的时候都没有怀疑过半分。   宗闻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接受,何煜珩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竟然离家出走了。   就吵了一架,他也至于要出走!?宗闻气得肺炸,又不是以前没吵过,他到底为了什么要这样突然离开?宗闻想不明白也没有心思想,反正必须把何煜珩找回来问清楚。他把能使唤的所有都使唤上了,不管用什么办法,哪怕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都务必把何煜珩给找回来。   周五晚上的应酬总是特别多,李寅已经喝得有点高了,反正今天的主角也不是他,他就是来给朋友做个陪的,便在饭桌上盖了杯子不想再喝。他借口出去抽烟出去透透气,在不太明亮的路灯下拿出手机,发现儿子给他发了两条微信,一条是说他已经到家了,另一条是何老师托他带了东西回来。   李寅看看手表,已经快十点了,估计这饭局也差不多了,等等就不跟他们去续摊了。想想可能也是年纪大了,最近这样的酒局已经开始让他力不从心了。他想着何煜珩会带了什么东西给他,在冷风口里站了好一会儿,头不是很晕了才回去。   李寅回到家的时候李文挚已经睡下了,他连厅里的大灯都没开,就着走廊的夜灯打开放在桌上的袋子,那是何煜珩托李文挚给他带的东西。是幅画卷,展开一看正是送他的那副《雁丘词》。 第13章 纽约纽约   加上转机飞了16个小时,将近一整天,何煜珩从飞机上下来的时候感觉整个身子都是肿的。真是跟着宗闻好日子过惯了,多少年没坐过经济舱,一坐就浑身要散架。他取了行李,坐在长椅上休息了一阵,日夜颠倒的体验让他感觉很不真实,一点都没有觉得自己已经到了纽约。   天色渐亮,机场里也慢慢热闹起来,好像一切都活了起来,何煜珩的耳朵里听到的都是英语,这才有些实感,提醒着他已身在异国。这次出走决定的很突然,并没有计划的太详细,他把自己卡里的钱都换成了现钱带着走,本来是有换汇限额的,银行的行长知道他是宗文身边的人,自然会把一切都打点好。何煜珩从前还没想到,宗闻的名字还是很有用的。   在酒店落下脚,洗了个澡就倒头睡去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是凌晨,何煜珩都没想到自己会这么能睡,竟然一觉睡了20个小时。等到天光大亮,他才收拾了东西到城里逛逛。曼哈顿的街道都是笔直的,一眼能看到头,一排排的高楼得仰起头才能勉强看到顶。路上有行色匆匆的路人也有不停拍照的游客,地铁更是无所不有,令人惊叹的街头艺人和莫名其妙的地铁演说家着实让他大开眼界。这个城市的人似乎都很忙,也很冷漠,做什么的都有,却很少有人愿意多看你一眼。   何煜珩像个游客一样过了几天,觉得纽约还是很适合他的——他就需要一个冷漠的城市,没有在意他的过去,也没有那么多的大惊小怪和怜悯同情,不管什么样的人,都能在这里找到自己的空间。   一个有阳光的周二,他照例下午出去探索整个城市,走着走着就到了纽约大学的一栋建筑前,土黄色的楼跟其他建筑别无二致,但是紫色的校旗分外显眼,在一片灰扑扑的冬天景象中分外明媚。何煜珩心生好奇,反正也无事可做,便进去了。大堂里有两个人在聊天,何煜珩凑上去问了一下,这是纽约大学的什么学院。   对方是个笑眯眯的中年人,热情地跟他聊了几句,何煜珩听对方是是东亚研究项目的指导教授,连忙自我介绍自己是Z大的文学系教授。对方专攻日本文学,但也不妨碍两个同行聊得愉快。对方问何煜珩为什么来纽约,何煜珩有点为难,他还没想过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歪着脑袋想了两秒,干脆说我是来这寻找我的新生活的。   对方听了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说,看来纽约大学就是你新生活的开始了!这句话留在了何煜珩脑子里,而且一直到他吃饭、回酒店洗澡睡觉时,都一直在想这句话,好像生根的咒语。   他站在窗边,看着夜晚光彩熠熠的纽约,心想说不定这都是冥冥中自由安排,在这样疏离感十足的大城市里,他偏偏走进了那栋不起眼的教学楼,远在万里之外遇见了同行,他还说了那样的一句话。为什么不呢?说不定纽约大学真的会是他新人生的起点。   有人在纽约打开新生活的大门,有人在国内气得着急上火。宗闻吩咐下去的事没多久就有了回音,只要何煜珩用了护照,那必然会留下记录。他知道何煜珩去了纽约,也查到了他下榻的酒店,可他遣人去酒店找的时候,却被告知何先生已经退房了。再往下就什么也查不到了,何煜珩用的是现金无法追查信用卡,纽约也有大把不用身份证件就能租住的住所,根本无从下手。宗闻连大使馆的关系都动用了,可是没有相关记录,这么大的城市八百多万人,能去哪里找?   找了两个多月都没有消息,正是宗闻无计可施的时候,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竟找上门来了。   他见到是李寅的时候,差点直接让人把他赶出去,虽然没有证据,但宗闻就是觉得何煜珩的出走跟李寅脱不了干系。可是李寅却说他是来帮忙找人的,听说何老师辞职了,也一直联系不上所以担心,他也是几经周折才打听到宗闻工作的地方,希望能跟他谈谈。   宗闻耐着性子让人进来,既然说是谈谈,那他倒要听听李寅能说出什么来。李寅也感觉到对面的男人面容不善,咄咄逼人,比之前见过的几次更令人不舒服,好像被一只大型的食肉动物盯上的不自在。   “希望没有让你误会,我前几天才知道何老师辞职的事情,也联系不上,所以想着你应该知道他在哪儿,何老师一直没有联系过你吗?”   宗闻气不打一处来,别说联系了,何煜珩连一点线索消息都没给他留下,“没有。”   “那他为什么突然不辞而别呢?”   为什么?宗闻也想知道为什么。他只知道那次吵架是导火索,却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我不知道,找到了自然会问清楚。”   “这么久没消息,别是出什么意外了,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不会出意外的。”宗闻听不得这样的话,他不是没想过出意外,何煜珩太容易相信别人,傻乎乎的,去哪儿都得他跟着看着才行,被人骗了也正常。可是他越想越不敢想,万一真出点什么意外…所以他干脆催眠自己,哪儿来这么多意外,肯定没事的。   “你知道他有可能去哪儿吗?要是没有线索,只能一个一个地方找了。”   宗闻怀疑地看着李寅,却看不出来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好像真的只是来帮忙的。他想了想,现在都没找到人他也着急,多个人会不会有点帮助?   “他去了纽约,但是除了这个就找不到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纽约。”   “纽约…”李寅拿出手机翻了翻,找到几个号码,“我在纽约有几个朋友,让他们帮忙,看看登一下寻人启事会不会有消息吧?”   “登过了。”   “总还有别的办法的,我回去找人问问,有什么消息就及时告诉你。”   宗闻是真有点看不懂了,他找何煜珩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可李寅为什么这么积极?就因为何煜珩是他儿子的老师?他才不信。   “你为什么要找他?”   李寅的回答标准得像是红头文件:“何老师是个好人,我不希望他有什么危险。”   宗闻也暂时管不了这么多了,不管是什么事,总得先找到人再说。   家事就已经够焦头烂额了,宗闻更想不到要去管香港的事。李振师跟着赵术合去香港见了青帮的人,早就谈妥的事情不过是走个程序。当天上午都谈的好好的,下午估计就是走个过场,宗舒不停地电话轰炸李振师,让他记得给自己买这买那,还得发照片给她过目。李振师熬不住大小姐的轰炸,只好跟赵术合说了提前出来。可赵术合万万没想到,青帮的人竟然变了卦。   赵术合在富丽堂皇的酒店会议室里如坐针毡,他本以为这是早就谈好十拿九稳的买卖,哪里会料到青帮的人突然开口就要改合约,南九龙的地给不了了,最多就是50%,连地图都给划好了,从哪扇门到哪条路,清清楚楚。   赵术合捏着手里的地图,感觉好像中了圈套,“一直都说得好好的,怎么现在就只能给一半了?”   “昨天谈好的买卖,今天做不成了是常有的事,小赵你刚做这行不久吧?”   赵术合被看低,心里自然是不悦,这里面必然有猫腻,但他看不透,还是得让李振师回来再说,“既然你们要改,这事我不能拍板,我先去打个电话。”   “稍等。”对方叫住他,“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宗闻的儿子吧?还是李振师是?我都看不出来谁才是少当家了。”   这话分明就是看不起赵术合了,他刚要站起来又坐回了椅子里。他对宗闻的位子是有野心的,但胆量和魄力却远没达到他爸的水平,当初主动请缨来香港收这块地也是因为调查过这是桩早就谈好的买卖。他想讨好宗闻,可要是给宗闻知道整块地在他手上变成了50%,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去找李振师,那这件事就算处理好了,也都是李振师的功劳,而自己的不作为也必然传到宗闻耳朵里,此时要是不做点什么,那就算日后坐上了宗闻的位子,他又怎么能制得住李振师?   他稳了稳思绪,“你的儿子还在北京关着,这块地少了一点,我们都帮不了你这个忙。”   这是宗闻吃死这块地的最大筹码,但对方好像并不当回事,“有这个本事的人不只宗闻一个,虽然成本不低,但比起那块地还是值得的。之所以还愿意交易50%,是看得起宗先生的为人,不想结个仇家,也算是黄某的一点诚意了。”   对方说的信誓旦旦,赵术合再强装老成也看不破对方老狐狸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按理来说,还被关押着的青帮少主是宗闻的最大筹码,他肯定都让人盯着,打点好了关系不会让人觊觎这块肥肉。但也正是因为赵术合太肯定了,他都没有找人打听过这事的细节,以至于他现在一点信息都没有,也不知宗闻是否在哪里有了错漏让人钻了空子。但他不可能去问宗闻,这事他只能自己扛下来。   对方好歹是老江湖,把赵术合的不安一眼看穿,乘势再逼一把:“我知道你在你爸那边也不好交代,这样吧,我再多让两间商铺,” 第14章 寻人启事   纽约的春天的阳光明媚,中央公园的树木已经抽条,嫩绿色的煞是好看。何煜珩坐在洒满阳光的亭子里,温暖的光线烤得人身上暖洋洋的。他放下手里的备考书,仰起头对着和煦的日光,仿佛连心都被暖化了。   这样的日子真自在,心里都是淡淡的满足感。前几天他跟东亚研究系的教授联系过了,对方看他的工作经验,决定给予GRE考试豁免,就剩下托福和其他的申请材料,都不是什么难事。何煜珩这段时间就在准备托福,离秋季入学的申请截止日期还有一段时间,还不算紧迫。   又翻了两页单词书,看时间差不多了,他起身找了个公共电话亭,掏出一张写了号码的小纸条拨了过去。   “是我。…还好,没什么难处。…我知道。…身份的事?…好的,辛苦你了。这种事还要麻烦你,不好意思。…哪里哪里。…是吗?…好的,你也注意身体。…再见。”   宗闻已经找了一个多月了,可是除了最开始那点消息,其他的一点线索都没有。李寅真找纽约的朋友登了寻人启事,原本没抱太大希望,没想到还真有回音了。他看着友人传来的几张照片,虽然不算太清楚,但能看出来是何煜珩。据说是一位华人老太太在中央公园里看到的,但老人家以为找到人就有酬金拿,便只拍了几张照片,也没有上去问问他的个人信息和住址。   虽然还是不知道人会在哪里,但至少能确定他还在纽约,而且目前很安全。李寅给宗闻打电话,宗闻得知何煜珩的消息显然很着急,可他又犹豫再三好像是走不开。李寅就在他家附近,干脆说自己过去一趟。李寅到宗家就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宗闻火冒三丈地在楼上教训儿子,他在楼下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赵术合玩不过青帮的老江湖,当天被人耍得团团转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最后好说歹说多拿回一条街,还自我安慰能多一点是一点,希望他爸不会太过生气。也没干告诉李振师,一路上都想着该怎么跟父亲解释这件事。可是宗闻怎么可能不生气,这可不是多一条街,而是扔掉了多少地盘,他站起来就给了赵术合一个结结实实的耳光。他花了这么多心思弄到手的一块肥肉,不过就是让赵术合去走个过场,他竟然还把这事搞砸了!   李寅在楼下坐着,听到楼上隐约传来骂人的声响有点尴尬,这不是外人该听的事。管家也端上茶来赔不是,说公司里惹麻烦了,老爷发这么大脾气很是少见,还请李先生见谅。没等几分钟,宗舒回来了,看到在客厅坐着的陌生面孔。李寅上去自我介绍说明来意,宗舒一听是关于何老师的事,连问了好几句真的假的!她也因为何煜珩突然不告而别的事着急了好一阵子,这会儿有消息了,赶紧上楼去找她爸。   宗舒知道宗闻在楼上喷火呢,小心地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才听到宗闻说进去。宗舒看到站在一旁的赵术合低着头,左脸高肿,她只扫了赵术合一眼,倒是多看了看他旁边的李振师,才凑到宗闻身边,小声跟他说:“楼下有人来了,说是找到何老师了。”   宗闻才坐下的又马上站了起来,让赵术合在房里等着,他马上急匆匆地下了楼。李寅见他下来,把打印出来的东西交给他。宗闻一张一张翻,看到那个不太清楚的背影,竟有鼻头一酸的感觉。明明才一个来月没见,现在见到好像恍若隔世。那个背影是他没错,坐在明亮的凉亭里,有树影洒在他的身边。   “我让朋友继续留意着了,既然还在纽约就不用担心,肯定能找到的。”   “我去一趟纽约。”宗闻把东西放下就要找李振师,香港的事李振师也脱不了干系,自然是得一起挨骂的。   可他跟李振师一提这事,李振师就面露难色,“香港那边可能还是得您去交涉。”意味着南九龙应该是最要紧的事,这事绝对宜早不宜迟,而且只能宗闻去卖这个面子。   这下宗闻更是气得冒烟,万一为这事错过了找到何煜珩的最佳时机,他光是想想都心口揪疼。宗闻气得一脚踹在赵术合腿上,赵术合吃疼跪了下来却不敢说什么。香港的事要紧,可是何煜珩的事也要紧,别人能看到那则寻人启事,就说明何煜珩也有可能看到,万一他看到了之后又要跑呢?再跑了他能去哪里找?   正是宗闻踌躇不定的时候,这时宗舒却推门进来了,上来就说刚联系过青帮,就说赵术合是做的交易不算数,自己现在立刻再去一次香港,还得带上李振师一起去。   赵术合软著膝盖好不容易站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宗舒,她去谈还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她跟青帮说自己做的交易不算数。保护权的交易特殊,无关法律,更没有签字负责一说,在谈判桌上就必须有身份作担保。就像青帮里的人,二当家以下的人都没资格谈这件事,赵术合能进会议室,也是因为他是宗闻的儿子。如今宗舒说他谈的交易不算数,意思就是他的身份不作数了。他本来就是私生子,许与不许都在宗闻一念之间,要是真让宗舒去了,那自己先前的努力皆算白费。   赵术合想开口辩驳两句,看到宗闻气头上的样子又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万一哪句话说错了,宗闻真怕是要把他扫地出门了。宗舒才不理会他的纠结,让她爸赶紧下楼。   “行李快让人给你收拾收拾,香港的事我有办法,但何老师那边只能你去,赶紧把他带回来!”   宗舒好像比宗闻还着急,拉着李振师说要赶最近的一班航班去香港。宗闻觉得这事发生太快,快得都有些蹊跷,但一时脑子里塞满了各种急事,也想不透到底蹊跷在哪儿。只好警告李振师,这次再把事办砸了,就拿脑袋来谢罪。   李寅没想到宗闻会这么着急要去纽约,他来给这些消息也只是为了让他安心,继续等那边的消息。宗闻看了照片里那个不甚清楚的人影却一刻都坐不住,“我在那边,那有人看到他我就能马上赶过去,只坐在这里等能有什么用!?”   李寅劝他:“那我让人留意着,一有消息就赶过去也是一样的。你别着急,想清楚了再说。”   “我想清楚了,这回他跑不掉。”   “可你想过没有,他会愿意跟你回来吗?”要是何煜珩愿意待在宗闻身边,他当初就不会离家出走。   宗闻被这个问题噎了一下,但又觉得在李寅面前不能丢了面子,“不愿意也先把人弄回来再说。”   李寅好像有点知道这两人之间是怎么回事了,“你想过他为什么想离开你吗?”   宗闻心想还不是因为他出去找人这种破事,但他肯定不会说出来,只说:“人回来了自然会知道。”   “你考虑过他的感受吗?”   感受?什么感受?宗闻不知道他在问什么,笼统地想了想,自己对何煜珩不是挺好的,怎么没考虑过他的感受了?只是有点模模糊糊的感觉他也说不清楚,当然他不准备跟李寅扯这个问题,他不喜欢外人掺和自己的家事,更何况这个有小三嫌疑的学生家长。   李寅见他不愿回答也无意多说,留下一句“去不去你自己决定吧”就起身告辞了。   晚上将近十点了,何煜珩吃了点中午的剩饭,这两天总觉得累,想早点睡觉。洗澡的时候错过了好几个电话,都是李寅打来的。他有不好的预感,给李寅回拨过去。   两人像通过多次电话一样,省去客套,李寅直接告诉他,宗闻要去纽约找他。   听到这个名字,何煜珩有些头大,“为什么?他不是不知道我在哪里?”   “是不知道,但他就看着那两张照片就非说要去找你,拉都拉不住。”那两张照片的是李寅早就跟他说过了,他也同意给宗闻看,无非就是为了让他知道自己现在平安而已。   宗闻的倔脾气何煜珩比谁都清楚,要来就来吧,城市这么大,他不觉得自己出门买个牛奶就能碰上宗闻。况且宗闻是个大忙人,不可能一直耗在纽约的,这几天他少出门就是了。   “他来就来吧,我避一避就是了。”   “你的证件我问过了,也就这几天的事,弄好了就让人给你送过去。”   何煜珩苦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啊,还得这么麻烦你。”   “不必客气,也算是报答一下你对我家孩子这几年的照顾。”   找李寅帮忙,其实何煜珩心里有愧,李寅曾对他有意,他和宗闻的事被撞破之后也未曾明说过这件事,李寅也没再表现过朋友之外的意图。这样的关系本不该再有联系的,可他要离开宗闻,李寅会是最好的也可能是唯一的帮手。他不禁想,自己果真是这么迫切地想离开宗闻,以至于去做他曾经不屑的事。 第15章 中央公园的长椅   一整晚浑浑噩噩的睡眠让何煜珩醒来的时候浑身没劲,他依稀记得自己做了梦,却在醒来的时候都忘得干干净净。中午李寅的朋友来电话了,说是证件弄好了,下午就给他送去。何煜珩本不想麻烦别人,可是身子重得好像灌了铅一样,出门实在勉强。   何煜珩在出国之前就想过要换个身份证明的问题了,出走决定做的匆忙,他虽然在宗闻身边多年,这些黑市里的勾当和资源却是半点都没学到。宗闻身边的人不能找,他只好去求助于李寅。他最初找到李寅的时候,李寅已经从李文挚那儿知道了他辞职的事,并且联系了几次也没找到他。何煜珩说明了自己的难处,只是不太愿意谈及跟宗闻的事,李寅也没多问,只是让在纽约的朋友去帮个忙。   下午友人来的时候见何煜珩状态不是很好,多问了几句,像是要发烧的样子。既然是李寅托付的人,怎么也不能在自己地盘上照顾不周,他预约了医生,第二天又来带何煜珩去诊所。   幸好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抵抗力低又加上换季才会发烧,做了各种检查,又是各种询问,弄了半天才从诊所里出来。何煜珩心想美国的医疗效率真是太低了,就感冒发烧的事,搁国内十分钟就能打发出来了。   吃了药又睡了两天,很快就见好了,在屋里睡了太久,感觉人都要蒙上灰。何煜珩把窗帘拉开,可是窗子太小,只有一道窄窄的光线照进来,他突然想起宗闻家里的大玻璃窗了,阳光可以洒满整个房间。有一次睡前忘了拉窗帘,第二天早上太阳晃得刺眼,他嫌亮要下去把窗帘拉上,宗闻却把他拉进怀里,用手给他挡着光,硬是抱着他睡到了日上三竿。   何煜珩晃晃脑袋,赶走那些回忆,收拾收拾出门了,今天天气太好,正好适合出去走走。   中央公园还是何煜珩最喜欢去的地方,性格里有些东西始终是改不了的。对新城市的那股新鲜劲已经过去了,看过了高楼大厦地标景点,他还是更喜欢春天发芽的柳枝和花苞。有时他也会带上一包坚果,喂喂前来讨食的松鼠和鸽子。   公园里人很多,大概是天气暖了,很多带着孩子的夫妇在草地上野餐,牵着小狗跑步的人匆匆而过,也有凑在湖边喂鸭子的情侣。何煜珩在湖边找了张椅子,从袋子里拿出便利店里买的三明治。阳光太温暖,好像连手里的冷餐都变得有了温度。   他正在拆包装,循着对面情侣的笑闹声望去,恍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他上周去过的凉亭,宗闻坐在那里,坐在几个边聊边笑的年轻姑娘旁边,显得那么格格不入。他看上去像个无处可去的异乡来客,端端正正地坐着,不时四处张望着。   何煜珩突然觉得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说不清有没有担心被发现的紧张,只是还有些更多的东西不停地敲击着他的胸口。多久没见了?他想,记不太清日子了,毕竟他当初离开的时候就没想过出来多久后要回去。   宗闻在凉亭里坐了半天了,他的大衣兜里揣着那张照片,照片上何煜珩的背影模糊,但确实是这个地方,他就在这张长椅上坐过。   没头没脑地就跑到纽约来,不知该从何找起。他也想过再多登点寻人启事,要不就去电视台,哪怕花大价钱做广播公告,只要能帮他找到人。但左思右想却始终不敢,生怕自己的动静太大把人吓跑了,他只知道何煜珩还在这个城市,这是他唯一的希望了,如果何煜珩再次逃开,世界这么大,他该去何处找?他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敢做,只能在何煜珩坐过的地方傻傻地等,守株待兔一般期望他能出现在自己面前。   宗闻从没觉得自己是这么畏首畏尾的人,但这人是何煜珩,面对他,自己从来没有绝对的胜算,却也实在是输不起。他坐在长椅上无事便会多想,想何煜珩怎么会不告而别。想的久了,他似乎也有点明白了,早在几年前,何煜珩对他的推拒已经非常明显。只是他从没想过何煜珩会真的离开,会走得毫不犹豫也不回头,所以他对何煜珩的拒绝并没有危机感。   其实根本不用第三个人的插手,只要何煜珩下定决心离开,就足以宣判这十二年的感情死刑。   宗闻想得心累,怎么就没能早点想清楚。或许李寅说的话有点道理,自己并不重视何煜珩的感受,以至于到他狠心离开,自己都没发现两人的裂痕竟已大得弥补不上了。   何煜珩悄悄站起身,靠在一棵大树旁边,唯恐宗闻转身发现自己。应该避开他的,可是何煜珩却捏着三明治犹豫不决。他不知道自己会在再次见到宗闻的时候有这样的不舍,想多看一眼,就一眼,看完就回家。   何煜珩站在树后,这一眼看了半个小时,直到双腿有些麻木发凉。   最后还是走了,踩着柔软的草皮连一点声响都没有留下。自己的心意其实很明了,他爱宗闻,这么多年总是爱他的。只是有时爱未必非要在一起,站在远处看看他,反而比天天睡在他枕边好。他和宗闻,无论是生活还是观念都差得太远了,或许这辈子他都没法完全接受宗闻混乱的生活和荒唐的念头,那又何苦把两人的生活绑在一起,让那些永远无法磨合的棱角把彼此刺得生疼。   这一晚何煜珩失眠了,他看着灰白的天花板直到天亮,阳光从窄窗投进房内,照在床头。日光刺眼,这次却没有人为他挡去恼人的亮光。   何煜珩又去了中央公园,就在那棵老树后,看着对面的人,依旧是那样木讷地等待。每天就在那张长椅上,从朝阳升起到夕阳落日,细数身边走过的每一个人。何煜珩总想着看完这次就不再来了,可是每到第二天,又像上了发条的闹钟一样,沿着一样的路走到老树下。   周五那天,宗闻再次来到凉亭,他确实不能在这里留太久,如果今天也见不到何煜珩,他就得回国了。   “小伙子。”   宗闻听到中文,不知道是不是在叫他,毕竟多少年没人叫过他小伙子了。抬头寻找,是个头发花白的华人大爷,“你叫我?”   老人点点头,在他旁边坐下,“你在这里坐很多天了啊,我每天来散步都看到你。”   “我在等人。”   老人点点头,似乎知晓一切也无意追问,“等人啊,是最难受的事了。你等到头发花白,对方未必知道。”   宗闻听得喉咙里堵得慌,他一直不敢想象彻底失去何煜珩是何等光景,“可是我一定要等到他。”   “他若不想见你,再等也是白等,没什么放不下的,想开点。”   宗闻听得懂老人话里的意思,可是偏偏放不下,自己还未到白发苍苍的年纪,哪里能看得透。没有别的办法,就算等不来他也固执的要命,“白等也要等。”   “那人这么重要?”   宗闻点头。   “可他觉得你不重要啊,不然早来了。”   这话像巨石砸在宗闻胸口。他听过何煜珩说爱他,便一直是如此相信的,自己也把他护在身边十多年,又怎么能接受何煜珩并不把他放心上这样的结论,“不会的,他对我很重要,我对他也…”   可他又想起这几年何煜珩的冷淡与不情愿,也想起何煜珩说他想离开自己时的冷静和决绝,后面那半句话如噎在喉,怎么也说不出来。真傻啊,宗闻想骂自己,怎么能后知后觉到这个地步?到这样无法挽回的地步,何煜珩连见他一面都不愿意。   后来老大爷似乎还说了些什么,宗闻也没听进去,只觉得浑身都不得劲,他有预感何煜珩是不会出现在他面前了。   何煜珩还是早上起来,惯例一样去了公园,这次却没见到宗闻。他在树下坐了半天,凉亭里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却没有那个形单影只的熟悉身影。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他也知道宗闻不会在这里久待,只不过没想到是今天罢了。又或许以后宗闻都不会再出现了,他了解宗闻,断的干净一了百了是他的风格。   何煜珩恍然觉得有点委屈,他想自己大概是不舍吧,尽管这是他所期盼的结局。   “年轻人,你也在等人啊?”还是那个老大爷,拍拍何煜珩的肩膀。   “不是,我没在等人。”   老人笑了,脸上的皱纹深陷,“那个小伙子等的是你吧?之前天天坐在对面的那个人。”   “...我不知道。”   “我说你们小年轻啊,哪来这么多解不开的恩怨。一个等着一个躲着,对谁也没好处嘛。”   何煜珩又看向对面,好像宗闻还坐在那张长椅上一样,“算不得什么恩怨,只是有时候不在一起,比在一起更好。”   “他回去了呢。”   “是啊,我也要回去了。”何煜珩起身,宗闻不在这里,他确实也没有久留的必要了。正要走,他突然想起来,回头问那老人家:“您怎么知道我在躲他?”   老人也站起来背起来慢悠悠地往反方向走,“因为我每天都在这儿散步啊。” 第16章 不干净   宗闻决定收收心,他是不会放弃寻找何煜珩的,但家里的事也不能一点也不管。本以为南九龙宗舒会拿不下来,最后还得自己去收拾,没想到回家女儿都告诉他,大部分都谈回来了,就是还有建湾街那边没拿下来,给青帮的话,以后就算进尖东的地盘了。   从百分之百变成百分之五十会让人怒不可遏,可从一半变成百分之九十,哪怕不如最初的百分之百,也足以让人安慰欣喜。至少现在宗闻就是这么想的,何煜珩让他太绝望,宗舒的消息好歹让他安慰一些。   他把李振师也叫进办公室,当着宗舒的面问他具体情况。宗舒就在一旁听着,也不看他,直到李振师提起赵术合,她才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宗舒插话:“也不知道赵术合是在打什么主意,上去就敲定了百分之五十的协议。”   李振师知道这话里有话,也回头看宗舒的眼神。宗舒似乎有意在提醒些什么,他不敢贸然开口。   赵术合去香港是他跟着去的,这次宗舒去谈判也是他跟着去的。其实除了他不在场的那个下午,李振师并未觉得赵术合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倒是宗舒跟对方谈判的时候好像过于顺利了。如果青帮真的有把握能拿回百分之五十,是肯定不会这么容易就松口的。所以李振师心里一直有个猜测,直到现在听了宗舒的说辞,又更肯定了几分。   “爸,不是我信不过,但说真的,有你一半的基因也难说就是跟你一条心。赵术合毕竟不是你放在身边带大的,人家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你真的看得那么清楚?”   宗舒对赵术合的敌意太明显,宗闻不可能听不出来,“你觉得他信不过?”   “你要听听青帮的人是怎么说的,你也信不过!不信你问振师。”宗舒捅了一下身边的人。   李振师为那声“振师”差点晃了神,反应过来宗舒的话,愈发地感觉自己这是在为虎作伥。宗舒是要他瞒着宗闻,这可跟他忠君的理念差的有点远。可他扭头看到宗舒期待的眼神,犹豫了数秒,还是点了点头,对宗闻说:“是,我当时也觉得赵术合做决定太快太过草率了。”   宗闻向来相信李振师,谁都有可能对他说谎,唯独李振师不会。他的眼神里不再有多疑,靠进宽大的椅背里,思索了一会儿,便让两人出去了。   李振师压不住心里的疑惑,他带着宗舒到楼下小会议室,问她跟青帮的谈判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混了这么多年不是白混的,她跟青帮一唱一和的样子根本不是在谈判。   宗舒见他看穿,也无意隐瞒,“我确实早就跟他们谈好了,回让一条街,换他们帮我搞走赵术合。”   早在她知道赵术合要替父亲去协议的时候,宗舒就已经开始计划了,包括那时她不再纠缠宗闻要在公司里给她个名位而是自己出来单干也是因为这个,为了躲开夺位的嫌疑,就算她去谈判也是因为赵术合搞砸了临危受命,而不是她要去与人争什么。   在赵术合去香港之前,她就已经跟青帮的人见上面了,谁都知道她是宗闻的女儿,宗家姓比一个外姓的私生子好用的多。她主动提出可以少要一点地,只要青帮配合她解决掉赵术合。   李振师的猜测被宗舒亲口一一证实,他难以相信,神色平静地跟他坦白的人,是那个从小就跟在他身后蹦蹦跳跳长大的可爱小姑娘。   “你让出去的,是你爸和公司的资产。”   “只要能除掉赵术合,让我坐稳这个位子,一条街的代价根本不算什么。”   李振师知道,她说的位子,是宗闻的位子。   他一时无法面对,女孩已经长大成人甚至学会了权谋算计,也无法面对她竟不惜牺牲父亲的利益去谋求自己的目的。   李振师的不解和惊讶似乎没有让宗舒感到意外,她靠上前去握住李振师的手,用力握紧不让他抽出,“你说过,你的手不干净,现在我的手也不干净了——我们扯平了。”   宗舒如愿以偿地回到公司,这回可不是她死皮赖脸要回来的,是他爸这个大老板把她“请”回来的。南九龙一事算是她打的漂亮仗,经此一役,她跟赵术合的地位完全掉转过来了,赵术合被安放到了不太显眼的部门,不至于站不住脚,但至少是无人重视了。   宗闻让宗舒如愿以偿,宗舒自然也要千方百计地帮她爸解决难题。她听说了何煜珩在纽约却怎么也找不到人的事,这是宗闻的心结,除了何煜珩和他自己,无人能解。   其实宗舒也想过父亲和何老师的事,作为一个旁观者,反而看得比宗闻还透彻些。毕竟何煜珩算是看着她长大的,何煜珩了解她,正如她也知道何煜珩是心气多高的一个人。宗舒觉得事情再简单不过了,何老师有感情洁癖,偏偏她爸把身体上的忠贞不当回事。   宗舒在饭桌上故意提起这件事,现在宗闻偶尔回家吃饭还是用那张跟何煜珩吃饭的小餐桌。宗舒给他盛了碗汤,“爸,何老师有消息吗?”   宗闻连汤水都咽得艰难,“我去了他去过的地方,他没来。”   “哎呀…怎么就要闹成这样了?你们又吵架了?”   是因为何煜珩说要离开而吵架了,但这次吵架也只是一个导火索而已,“我之前都没想过,他是真的想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家。   “他说为什么了吗?”   “没有。”   宗舒也猜到何老师是不会说的,要是他还愿意说出来,就说明他还没下定离开的决心,“那你觉得呢?他为什么走?”   “不知道,这些年你也看到的,我对他这么好了,还能再怎么好?”   宗舒多多少少料到了,她是把父亲对何老师的好看在眼里,可多半时候,那是父亲一厢情愿的过多给予,也少见何老师真的为那些价值连城的物质和学校里的过分保护表露过开心。   有些话像李寅这样的外人说不得,但女儿能说:“你对他的好,是不是他要的好?”   宗闻好像被人敲了一记,喝下去的鲜汤都变成了苦涩的味道。那么说他这么多年砸进去的时间精力金钱都不作数了?何煜珩就从来没看上过?这让他有很气恼的挫败感,“他要什么我没给他了?我几时能对别人像对他一样好,他倒还不领情了!”   “何老师真的要那些车表房子和正高职称?”连宗舒都能感觉到,七年前他们大吵过一架后,何老师对父亲的态度越来越冷淡无谓,这不就足以说明问题了,“专一一点,真的这么难吗?”   宗闻叫冤:“我怎么不专一了?这些年除了出差我都没在外面过过夜,就算是出差不也都带着他一起去的。”   宗舒明白了,这就是宗闻和何煜珩的不同,对于宗闻来说,就算跟别人上床,也十二年如一日地只想抱着这一个人入睡是专一。可对何煜珩来说,只要上过别人的床,专一这词就成了一个笑话,“爸,不是我说你,你就不能只跟一个人做?非得出去尝个新鲜?”   “尝个屁的新鲜!你何老师愿意做,我用得着出去找人?”   宗舒觉得她爸真是没救了,嫌弃地说:“算了算了,你真是我见过最直男癌的同性恋了。”   宗闻没听懂,宗舒却不愿意多解释了。   何煜珩快要考试了,准备了许久,做老师很多年,都是他考别人,这次换成自己上考场还是有些紧张。一考考了三个小时,中间只有十分钟能喝点水,下半场实在让他觉得有些应付不来,写作文的时候脑子都有些空白,好多背过的东西都想不起来了。从考场出来,他第一件想到的事竟然是自己果然是年纪大了,这种折磨人的考试是替年轻人准备的,他可不想再考第二次了。   考完的那天,李寅的朋友来接他,说是好不容易考完了,值得庆祝一下。两人去城里的中餐馆里吃了一顿不算正宗的中餐,何煜珩回到家的时候时间尚早,好好睡了一个午觉,睡到晚上七点多才睁开眼。算了算时差,给李寅打了个电话。   李寅刚起床不久正在吃早餐,见是何煜珩的来电,放下手里的筷子去房间里听电话。   两人寒暄了几句,聊了聊漫长的考试和对中餐的思念。其实何煜珩有些事很想问一问,可是他准备了好几次,总开不了口。   李寅倒是很主动,“宗闻最近挺好,听说他女儿在公司里做的不错很受器重。”   “这么快,小姑娘挺厉害的。”   “你要是想知道宗闻的消息,我能帮你去问问。”   何煜珩说不出口的话却这样被人拆穿,但李寅说了也省了他开口的艰难,“他那边…应该挺好的。”   “应该挺好的,最近没听到什么消息,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嘛。”   宗闻的生活何煜珩太熟悉了,只是这么不咸不淡的几句话,他都能想象出来宗闻坐在那张小桌旁吃饭的样子。宗闻的绝情他也知道,身处那样的位子,感情丰富只会给他制造麻烦。或许宗闻已经放弃自己了,这对他来说不会太难吧。   李寅感觉何煜珩言语不多了,便没有多聊。何煜珩放下手机趴在小窗前的书桌上,能看见天上的疏星。城市里的星星真少,他特别想念在新西兰度假村里看到的星空,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星星,连成一条璀璨的银河带,铺满天际延伸到天边。当然了,那也是跟宗闻去的,几乎他走过的每一个地方,都有宗闻在身边,那些让人无法忘怀的美景,都有宗闻的印记。   可是以后的路就是自己走了吧。何煜珩原以为摆脱宗闻的束缚和跟随会让他如释重负,现在却趴在窗前,看着繁华的城市,感到被这样的黑夜压得喘不过气来。   “爸,你要不要再去一趟纽约?”宗舒巴不得她爸早点去,宗闻天天在公司里盯着,她想去找李振师都不方便。   宗闻当然想去,那是找到何煜珩唯一的办法了,但上一次等到失落绝望的滋味也不好受,便没有说话。   “你不打算找何老师了?”   “当然要找!”   “那你就坐在家里找?”宗舒低下头去看她爸埋在饭碗里的脸,“公司的事我和振师能帮你处理一些,再说有什么事打个电话就行了。”   “我再等,他也不会来。”   “你就等了那么一次就期望人家出现?也太没诚意了!你也不想想你出去鬼混那些日子,何老师等了你多少次。”   宗舒说得不客气,她觉得她爸就是需要有人狠狠点醒他。果然宗闻皱着眉头教训:“怎么跟你老子说话呢!”   宗舒马上投降,“是是是,我不对。可我是你女儿,你怎么凶我都可以,但要这么对何老师可就没道理了。脾气大点可以,但该哄的还是要好好哄啊。”   宗闻食之无味,把剩下的两口饭扒干净了就回房了。 第17章 花圃   宗舒虽然挨了训,但却很值得,果然第二天宗闻都熬不到下午,吃过早饭就奔机场去了。其实他也没有什么可想的,除了等,他什么都不能做,那便等吧,至少还能盼着一线希望。要是连他都不等了,那何煜珩真的再也不会回头了。   何煜珩刚考完试,等成绩的这段日子里乐得清闲,正好天气也暖了,天天到中央公园跑步。以前他总是懒得动,身体素质跟宗闻差得不是一点半点。但他总会避开宗闻原先等他时坐的那个亭子。往那边走的小径很熟悉,熟悉到让他看一眼就会有不合时宜的期待,所以他干脆完全避开了。   宗闻又坐在那个地方等了,一样是腰杆笔挺地坐在那儿,看着身边的行人三三两两的经过。   他等了三天,把每个过路人的脸都看清了,却没看到熟悉的面容。他低下头长叹了一口气,这样的等待真的太折磨人。他想起女儿说的话,自己在外面找人的时候,何煜珩是不是也这样独自在床上等他到天明?如今自己尝过一回,才知道等待的煎熬。   已经过了日头最热的时候,春日的风还有些凉,宗闻站起来活动活动身子,看到迎面走来一个不算陌生的面孔。   他主动打招呼:“老人家,又来散步啊?”   那老大爷笑眯眯地走上来对宗闻点点头,“你好啊,怎么又过来啦?”   “跟上回一样,来等人的。”   “小伙子,这么执着啊!”   宗闻苦笑,“我也是没有办法了,只能在这里等着。”   “他不来,你还等?”   宗闻回答得很坚定:“嗯,一直等,等到他来。”   老爷子一笑脸上都是深深的褶子,他看了宗闻好一会儿,似乎在他身上找什么答案,直到看得宗闻都有些不自在了,他才比划着开口:“你等的人,是不是大概这么高,挺白净的,戴个眼镜。”   宗闻的眼镜都亮起来了,“你见过他?”   “我可不确定啊。”   宗闻着急,管他确不确定,“他在哪儿?”   “嗯…”老爷子抬起头想了一会儿,“最近他没往这边来,倒是在花圃那边见到过他。”   “花圃怎么走?”宗闻拉起老爷子就要往那边走。   “哎哎!你别急啊,那条小路,看到没?一直顺着走就是了,最近那里也有花开了,好看得很呐。”   宗闻哪里在乎什么好看不好看,满心都只有要见到何煜珩的激动,跟老人家道了声谢就往小道跑去了。   最近何煜珩交了几个新朋友,是住在附近的华人邻居,见他是新来的多聊了几句,又带他参加了一次本地的居民聚会。身边有人就有生气,这让何煜珩觉得日子总会好起来的。这两天他都约了去朋友家做客,没有去跑步。这会儿到了周二了,捏着自己肚子上因为吃得太多长起来的肉,才想起是时候该去锻炼锻炼了。   像往常一样路过那条小路,同样是故意忽视自己心里的念想,他装作不在意地往前跑去。快到花圃了,何煜珩又突然改了主意往回跑,在小路的入口歇了一会儿,似乎在纠结要不要往那边去。   宗闻肯定不会在那里的,他暗想,就当是让自己死了这条心吧,去看看,就知道宗闻再也不会来等他了。   天边的夕阳已是橘黄色,湖面平静得像一块镜子,何煜珩举首望去,凉亭里已经没人了。   果然如此。   何煜珩给自己一声无奈的叹气,抛去心里那点杂念,跑回原来的老路上。   宗闻又等了快一周,在花园里来回转悠,生怕何煜珩跟自己擦身而过。可都好些天了,还是没看见人。他想过好多种可能性,何煜珩又换地方了,自己没看到错过了,他有事耽搁了没来,或者是他看到自己了故意避开。其实他心知肚明最后一个的可能性最大,可偏偏不愿相信。   皮鞋走久了硌脚,他还特意去买了双运动鞋,围着花圃绕着圈地找人。果然花陆陆续续地开了不少很是好看,他绕过修剪得漂亮的灌木丛,恍然间在树叶的细缝中看到了一个身影。   宗闻的第一反应是错觉,这样的错觉他一天要经历好几十次。可就算是错觉,他也每次都要去看个清楚。就算错了一万次,但只要有一次是对了,就都值得。   这次宗闻撞到了万分之一的几率。   那人是何煜珩,他看着黑了些,好像还瘦了,穿着灰色的运动服跑过低矮的草丛。宗闻仿佛被人抽去了所有知觉,听不到声响,眼里除了那个跑动的身影再无其他,晕晕乎乎浑浑噩噩好像连时间都变得漫长,拉扯着他麻木的神经。   他就站在灌木丛后,呆呆地看着何煜珩从他眼前跑过,跑进了前面的小树林。直到人从视线里消失了,宗闻才恍然惊醒,撒开长腿追进树林里,找到那人的背影,疯了一样追上去把他用力地抱进怀里。   “小煜…”刚才跑得急了,宗闻只觉得喘不上气,心脏跳得像在打鼓,连额头上的血管都在剧烈地跳动。   何煜珩被从背后飞扑过来的人给吓着了,他还以为是遇到强盗了,毕竟纽约的治安可不怎么样。直到听到耳边传来的那声小煜。   是宗闻。   怎么会是宗闻?何煜珩一时反应不过来,明明他刚才还去湖边看过,他不在。才做好说服自己的准备,他再也不会来了。可宗闻就这么突然出现了。   “小煜。”宗闻又叫了一声,不再喘得厉害,声音却依然颤抖。   这样的怀抱,何煜珩不是没有怀念过,只是他每次都告诫自己,他跟宗闻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强行在一起对谁都没有好处。   “你怎么来了?”何煜珩想试着冷静下来,可脸上却因为剧烈的思绪波动而泛红。   宗闻放开怀抱,让他转过来,仔仔细细地确认了一边,是何煜珩,他的眼角眉梢,鼻尖薄唇,是这个人没错,是他朝思暮想苦苦等待的人。哪里还顾得上回答,宗闻重新把人按进怀里,恨不得把他揉进自己的胸腔,最好化为一体,让他永远都不会再离开。   何煜珩却没有他的狂喜,这不是他跑到纽约来的原因,他想要的,是摆脱宗闻。   宗闻清楚地感觉到他在自己怀里的挣扎和推拒,心酸得难受,可又实在不想放手,“对不起,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放开我。”何煜珩有些喘不过气,艰难地想要挣脱宗闻的桎梏。   “别这样。”宗闻的狂喜和难过混杂在一起,冲得他胸口和喉咙一阵难受,他把脸贴在何煜珩耳边,喉咙很痛,他只能哑着嗓子不停道歉。   何煜珩推开得更用力,“你再不放开我要叫人了!”   宗闻的最后一个对不起还没说完,喉头就被哽住了,何煜珩是这样的抗拒他,曾经那么温柔和顺的人,如今却在用全身的力气来反抗他的思念和愧悔。   说不清是被何煜珩的拒绝伤到了,还是愧疚于自己以往的疏忽,宗闻还是放手了,但还是抓着何煜珩的手腕,生怕他会跑掉。   何煜珩瞪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把气理顺了,宗闻见他不说话,试探似的开口:“你过得,还好吗?”   不是质问,也没有逼迫,而是一句小心翼翼的客套和询问。宗闻知道何煜珩不会就这样跟自己回家,也反省过自己曾经过分的强硬,所以最后也只能问出这样一句不合时宜的话。何煜珩与他生活的这么多年,多少能猜测到几分。但也正是如此,他才更觉得震惊,宗闻这是在怕他?   “很好,我在申请学校,会在这边读几年书。”   几年!?宗闻冲他睁大了双眼,教训人的话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了,好不容易忍住了,“为什么要在这里读书?”   何煜珩不想直说,看向别处,“不想在国内待了,出来换换地方。”   宗闻见他逃避,实在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你不想回家?”   “你知道的,我父母走得早,一个人走到哪儿是哪儿,有个屋顶能遮风挡雨就是家了。”   显然宗闻说的家不是这个意思,可是何煜珩拒不承认,他只好明说:“那…我们的家呢?”   何煜珩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宗闻说那是他们的家,就像多年前他一厢情愿认为的那样,“谢谢你收留我这么多年,但我也不能一直打扰。”   何煜珩的逃避让宗闻无路可走,他的无奈中甚至有几分乞求,“小煜,别这样…”   “外面那个男孩儿,你接回去了吗?我是不是该说一句迟到的恭喜?”   何煜珩的话像在扇他耳光,宗闻无奈,“对不起,小煜,我真的错了。我没找过别人了,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宗闻没说假话,何煜珩离开后,他对床事都觉得索然无趣了。以前他没注意到,何煜珩这个看上去毫不起眼的教书匠,竟是他生活的定海神针。人在的时候他的时候不在意,没他的时候才知道什么叫天塌了,他对过去贪恋的所有事都失去了兴趣,何煜珩的出走把他的感情和知觉都带走了。   树林里有人经过,看到两个男人以奇怪的气氛对峙着,甚至有人上来问何煜珩需不需要帮助。何煜珩脸皮薄,也没回答宗闻的请求,只问他要不要来家里坐坐。 第18章 重逢   说是家里,其实就是个小单间。何煜珩带了不少钱出来,可是求学不在他意料之中,学费就能占掉一大半的积蓄,他得为长远打算。自己没家室孩子,也不拘住的好坏,这个地方他还算满意。   可宗闻不一样,他刚进到这个一眼就能看遍的小单间就皱起了眉头。何煜珩跟着自己十几年,吃好的住好的,如今却挤在这样的破旧房间里。何煜珩把椅子上的衣服收拾进衣柜里,让宗闻坐下,又给他倒了杯水。   宗闻接过水,声音里都是不悦:“你就住这个地方?”原本压下去的脾气,因为这个简陋的房间又有冒头的趋势了。   “挺好的,我需要的都有了。”   “你能住的惯?”宗闻说话时的表情几乎就是责怪了,好歹是他宗闻的人,在纽约就住这样的破公寓,说出去都给他丢脸。   “挺习惯的,比国内好。”何煜珩是故意的,他当然看出了宗闻的不悦,就是想激他一下。   “哧…”宗闻都给他气笑了,“你说说哪儿比家里好了?”   何煜珩认真地看着他:“自由。”   宗闻笑不出来了,“你就为了这个离家出走?”   何煜珩歪着脑袋看他,“你觉得我的自由无足轻重?”   “不是,我怎么就不给你自由了?”   “去哪儿都要带上我,不管我有没有课,去学校都要整天跟着我的人不是你?”   跟踪他这事先不说,可出差都带上何煜珩,这明明是自己表达忠诚的方式啊。他不会跟别人过夜,哪怕出差不在家也一样。可是这话宗闻怎么可能说出口,干脆不说了,“得,不说这事,反正我说不过你。你怎么说都行。”   何煜珩稍稍退后一步,靠在衣柜边上轻轻开口:“我不会跟你回去的。”宗闻来的意图只会有这一个,既然他不开口,何煜珩就自己说。   宗闻握着水杯的手抖了一下,他都没想好怎么起这个话头,何煜珩就一口回绝了,“都出来这么久了,别闹了好不好?”   “我们不合适,这么多年你也该腻了,就大人有大量放我一条生路吧。”   宗闻当然知道他们不合适,当初他非得把何煜珩绑在身边的时候,不少人都说过这样的话,哪怕到今天,他也能从李振师的眼里看出这个意思。可他就要这个人,哪管什么合不合适。何煜珩曾经那么依赖他,就是为了那份信任,宗闻都愿意为他扛下所有。   可如今,说不合适想分开的人是何煜珩。   “小煜,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宗闻只能试图用旧情打动。   “这些年,你过得快乐吗?”   宗闻想都没想就点头了。   “可是我不快乐。”   一句话仿佛掐住了宗闻的喉咙,让他喘不过气来。他想起几年前,何煜珩一心一意跟着他的时候也是很快乐的,幸福能从一个人的眼睛里看出来,他知道那个时候的何煜珩很幸福,直到那件事。   “你不想我出去找人,那我以后就不去了,好不好?”   宗闻这种人能询问打商量,何煜珩确实有点吃惊。这个问题他也想过,根本的症结不在于宗闻出去打野食,而是两个人的三观根本就是天差地别,甚至有些地方背道而驰。对于出轨的定义不同不过是一个典型的表现,即使宗闻不再去外面找人,也只是苦了宗闻克制自己罢了,到最后还不是要落得总有人要不快的下场。   “你的生活方式我都没有意见,只是两人差别太大,何苦非得勉强在一起生活。”   何煜珩就像块坚硬的石头,任宗闻怎么砸都纹丝不动,这让宗闻倍感挫败。他不能就这么走了,也不能强迫他跟自己回去。内心里僵持不下,偏偏难以放手。   宗闻放下手里的水杯,站起身靠近何煜珩。迎面而来的压迫感让何煜珩想往后退,可已经退到衣柜边上了,他退无可退。宗闻不去想他有多抗拒自己的接近,温柔地像在捧起易碎的水晶,把他揽进怀里,吻在他的双唇上。   何煜珩料到过很多种见面的场景,连大吵一架都准备好了,却没料到这个温柔备至的亲吻。这该是爱人之间的亲密,本不该出现在他们现在的关系里的。可是宗闻的气息他那么熟悉,曾经夜夜伴他入眠,给他依靠的温暖,如今再次铺天盖地地将他包裹。   这份温暖他不是不想,只是不敢想。   何煜珩动弹不得,哪怕理智敲打,让他该断则断,宗闻难得的柔情却让他难以割舍。宗闻小心翼翼地亲吻,用双唇温暖着怀里的人,不疾不徐地亲密爱抚,直到何煜珩轻轻张开唇瓣,才缓缓深入,忍着狠狠将他占有的欲望,轻柔地挑起他的舌尖逗弄。   多久没有过这样柔情蜜意的亲吻了?何煜珩记不起来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他总是把跟宗闻的亲密当成任务在完成,可是曾几何时,他是很享受这样的爱意的。这个吻仿佛把他带回到了那个时候,纯粹被爱情蒙蔽了双眼的傻子,用尽气力只为爱他一人。   宗闻意外地发现何煜珩除了最初的僵硬,并没有反抗他的无礼,这是不是代表了什么?他一时想不明白,只知道胸口胀得打鼓,热得发烫,只恨不得现在就把人按倒了,亲吻间带带上了些许急躁,压着何煜珩的后颈,不客气地扫过口腔,轻咬他柔软的舌头。   如果说刚才的过分温柔让何煜珩心软,那现在的些许强硬则提醒了他这人是宗闻,那是他特有的霸道姿态,注定在他20岁那年尝过一次便再难忘怀。宗闻的印记在消磨他的戒心,在卸下他的防备,一步一步攻进最柔软的地方,让他放弃思考只知沉沦在往日的回忆里。   宗闻到底是宗闻,再温柔也隐不去他的强势,忍到现在没发脾气已实属不易,这下何煜珩的配合让他再也忍不住,半推半就地把人按到了床上。沉重的身躯伏在何煜珩身上,让他无路可退。宗闻试探似的把手往下探,撩起运动服,抚摸着柔软的腰线。   何煜珩已经被亲得满脑子晕晕乎乎分不清东南西北,现实和回忆的交织更让他无力抵抗。直到宗闻的手掌接触到他的肌肤,仿佛一把暗火,熟悉的触感把他的欲望点燃,让他完全放弃了理智。不回忆不代表不想念,只要撕开了一点口子,再挡不住记忆的蜂拥而出。   何煜珩喉咙里发出难耐的哼声,这让宗闻急躁起来,咬着双唇吮吸,手指急不可耐地玩弄起何煜珩胸前已挺立起来的乳头。无论是柔情还是霸道,何煜珩都已无力反抗,四肢仿佛不受控制一样缠上宗闻的身躯,无声的索求。   宗闻喜出望外,顺手拉开床头柜,却忘了这不是在家里,柜子里只有几本备考托福的书和一些钥匙之类的杂物。没有润滑和安全套,他不想在这种时候弄疼何煜珩,可又无法放弃这难得的亲近。   “去浴室。”   竟然是何煜珩先开的口,宗闻二话不说就把人抱进了浴室,边脱衣服边把人往墙上摁。背脊接触到冰凉的瓷砖,何煜珩倒抽了一口气,那口气还没抽完,宗闻的手臂就揽上来了,不让他直接触到墙砖。宗闻的亲吻变得躁动不安,大手揉捏着何煜珩的后腰和臀部,甚至伸进裤子里玩弄。   何煜珩管不了那么多了,触碰到宗闻结实的胸口,一下就让他回到了那些与宗闻相拥而眠的日子。冰凉的指尖向下探去,伸进宗闻的裤头,触碰到已经坚硬挺立的器具。   宗闻惊讶于他的主动,握住自己裤子里的那只手,“别撩我,怕弄疼你。”   何煜珩喘着气,痴痴地望着近在眼前的男人,他像是在威胁,可说出来的话又那么贴心。何煜珩没有收手,反而不怕死一样握住手里的器官,上下套弄起来。   宗闻深吸一口气,咬着何煜珩的耳朵把他的裤子给扒了。面对面显然不方便动作,何煜珩转过身去双手撑在墙上,宗闻捏着他挺翘的屁股,急不可耐地挤了台上的洗手液做润滑。   滑腻的触感和洗手液的清香在袭击着何煜珩的大脑,他从不知道自己也是这么贪图欲望的人,到纽约的这些天他都未起过淫欲,却不想被宗闻这样撩起来,全身只剩下被爱抚和插入的渴望。   何煜珩的细碎呻吟声声撞进宗闻的耳朵里,他怎么忍得了。耐着性子做扩张也是忍到尽头,挺立的肉具早已胀得发疼。   “小煜…让我进去好不好?”宗闻伏在何煜珩背上喘着粗气,紧紧贴着他的身躯,硕大的阴茎在股缝间来回。   何煜珩何尝不想要,抓着他抱着自己的手臂,轻轻地点头。   宗闻进去的一瞬还是把何煜珩疼的够呛,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张着嘴不停喘息,像只离岸的鱼。宗闻也心疼,手握着何煜珩势软的阴茎轻轻揉弄,舌头舔着敏感的耳廓。进度缓慢,等到宗闻进去大半时,两人都已满头大汗。宗闻贴心地掰过他的脸吻下去,饱含歉意和深情,有些他说不出口的话,只能用这种方式传达给爱人。   宗闻进去了却不敢动,生怕伤了何煜珩。可何煜珩却受不了这样不上不下的感觉,自己踮起脚就把自己往宗闻的凶具上送,挺着酸软的腰肢细碎呻吟。   宗闻差点咬碎牙才忍住要狠狠干他的冲动,扶着何煜珩颤抖的腰,缓缓地抽出送入,磨蹭着敏感的肠壁。   “小煜。”宗闻在耳边叫着他的名字,收紧怀抱将两人的体温重合,这样久旱逢甘霖的感觉让他沉醉。   何煜珩未尝不是如此,反手抱着宗闻的脖子,体内的充实让他几乎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本能地收紧内壁紧绞着宗闻。宗闻许久没做,竟然有些绷不住,小腹酸胀差点就要射出来。   要是往日,宗闻是不会压抑自己的欲望的,可是这次他有更多的顾虑,只好耐着性子问:“我想快点,你受得住吗?”   何煜珩轻轻点头,“别太用力…”   得了应允的宗闻马上抱紧怀里的人,大开大合地干进深处,剧烈的刺激让两人都喘息不止,似乎在较劲谁的拥抱更用力更深情。   大概真的是太久没做,眼前抱着的人又是朝思暮想的何煜珩,宗闻的持久力好像大不如前了,这才多久啊,就恨不得射出来求个痛快。这具身体他太熟悉,找到何煜珩最受不了的地方,每一下都往那顶,直到何煜珩的声线发抖,连手里的器具也跟着发颤,不断渗出清液。   宗闻自己也忍得艰难,咬着何煜珩的后颈问他:“是不是想射了,嗯?”   何煜珩闭着双眼点头,双手撑在墙上找不到抓的地方,几乎要支撑不住。宗闻伸手握住他的手背,两人十指相扣,何煜珩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交扣着宗闻的手指。   何煜珩明显地感受到自己体内张牙舞爪的凶器胀得更大,知道宗闻想射了,“你…”   宗闻把他的话顶了回去,“我知道,不射在里面。”   其实到了这个份上,宗闻想怎么样何煜珩也没有反抗的余地了,他干脆破罐子破摔,另一只手按在宗闻用力的结实臀瓣上,催促他再快点,做完这次再说。宗闻被他少有的主动拨撩得难以自持,他跟何煜珩的身高差了一截,站着两人都不方便,干脆抱着腿把人抬起来,坐在马桶盖上抱紧何煜珩冲刺似的往里挺进。   突然变换的体位让何煜珩惊叫出声,又怕房子隔音不好赶紧捂住嘴,无力地仰靠在宗闻胸口,像在大浪中的小舟,只能任由宗闻给他甜蜜的折磨。   最后何煜珩在宗闻的双重刺激下先射了出来,他原以为宗闻还要折腾好一阵,可宗闻射的很突然,尽管他抽出来了,仍有不少留在了何煜珩身体里。何煜珩觉得他这是故意的,可也没有力气跟他争辩了。 第19章 过夜   两人做完后像两只筋疲力尽的动物,宗闻把人紧紧地揽在怀里,用下巴蹭何煜珩的颈窝。何煜珩被半推半就着做了这么一回,浑身上下都是软的,也没力气推拒,连责怪的话都说不出口。往常都是做完了抱何煜珩去泡个澡再睡,可这个小单间连浴缸都没有,宗闻真是又气恼又心疼,把人搂在怀里冲了个澡。   洗澡的时候何煜珩感到别扭,想推开宗闻自己洗。可是宗闻却理直气壮地说又不是没见过,更不要脸的事都做过了有什么可害羞的。其实何煜珩不是因为害羞,只是他说了宗闻也未必明白,就干脆闭了嘴不说话。   宗闻把人放到床上,自己也挤了上去。床虽比单人床要大些,可是睡两个大男人也是勉强。何煜珩往后退,都要贴到墙上了。   “过来,也不怕冻着自己。”宗闻不由分说地就把人圈到胸口,还拍拍他的背,跟哄孩子似的。   何煜珩的理智已经回来了,就算莫名其妙做了一场,现在他也记起来自己是为什么不远万里跑到了纽约,便推宗闻胸口不愿更靠近,“你别这样,我们不是那种关系了。”   宗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何煜珩抬头撞上他的眼神就后悔自己刚刚说了那话。   “哪种关系?刚刚抱着我叫得那么好听的人,不是你?”宗闻吃死了他脸皮薄,秀才遇上兵是讲不通的,他只管耍流氓就是。   何煜珩又羞又气脸上发烫,可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只能用行动表示对宗闻的不满,翻个身又贴到墙边去了。   “是我说话不对,对不起对不起。睡过来点,着凉了怎么办。”边说边把人往自己这边拖,直到胸膛贴上何煜珩的后背。   即使是对着何煜珩,宗闻也不常这样柔声细语地哄,要说心里不暖那是假的。何煜珩知道这个时候要是他拉下脸来赶宗闻走,宗闻也不会硬来,可偏偏被他的温柔蒙了心,怎么都说不出赶人的话来。   宗闻心里也在窃喜何煜珩似乎是默许让他留下过夜了,但他盯着后脑勺都能看出何煜珩的不自在和纠结,便说:“这不算任何承诺,你要是高兴呢,就当找了个少爷爽一把,睡一夜就不跟你要钱了。”   何煜珩不用看他都知道他脸上那不怀好意的笑意和揶揄,明明是说自己做鸭,还理直气壮格外自豪一样。何煜珩可不是会出去嫖的人,更不愿意跟他纠缠这样的话题,免得被他绕进去,憋了半天冒出一句“流氓”。   宗闻嘿嘿地坏笑,又调戏了几句大爷满不满意的话,见何煜珩不再搭腔也就安分了,抱着人安心睡去。   何煜珩向来没有宗闻睡得深,有一整夜被人抱着拘得慌,天亮了就睁眼了。昨晚没顾得上拉窗帘,小格窗透进来的阳光把床上的一角照的分外明亮。何煜珩想推开宗闻,宗闻纹丝不动,人却醒了。他以为何煜珩嫌外面光线太亮,伸手捂住了他的双眼,又把人搂紧了,用自己的背挡上光。   这一幕太熟悉,何煜珩回想起来在纽约生病的那段时间,他还只觉得有那么点可惜以后不会有人再这样替他遮去恼人的光亮。可现在他竟然在宗闻怀里紧紧相依,恍如隔世。何煜珩心里五味陈杂,僵在宗闻怀里不能动弹。   直到天光大亮,宗闻才长舒一口气好像刚醒,问何煜珩睡得好不好。   此时的何煜珩脑子里已经打过一场仗了,久违的思念和不愿纠缠不清的理智把他的思绪打成一团乱麻,直到最后理智稍微占据了些上风——他想离开多年,不可为了一晚温存再回到那个压抑的金丝笼子里去。   “你回去吧。”这是何煜珩的问好。   宗闻仿佛没听到,收紧何煜珩腰上的手,亲吻着他的脖子,好一会儿才闷闷地说:“不要。”   何煜珩态度冷淡,“没必要跟我耗着,我知道你忙。”   “跟我回去。”   “我不会跟你走的,我们已经结束了,拖着对谁都没好处。”   宗闻显然语气不快:“昨晚才做过,今天就翻脸不认人?”   “是你自己说的,就当找了个少爷爽一把,昨晚的事不算什么承诺。”   原本自己用来调戏的话,却被何煜珩拿来堵自己的嘴,宗闻吃了瘪说不出话来,动作上却硬抱着不撒手。   “你的关心我知道了,谢谢你跑这一趟。只是我们不在一起比在一起好,省的互相折磨。谈不来还非要在一起生活,总有人要受伤的,现在这样相安无事不是挺好,彼此宽心。”   何煜珩都用上晓之以理这招了,而且比起原来小心翼翼地不敢言语,这回他可听不出有任何的胆怯。宗闻很是挫败,现在何煜珩都能这样平静地推开他了。自知向来说理说不过何煜珩,用强也无济于事,再说自己也舍不得,宗闻在进退两难间还是悻悻地放了手。   何煜珩都想好要怎么继续拒绝宗闻了,没想到身后人这就放了他。回头一看,宗闻规规矩矩地起来换上昨天的衣服,面色如有不甘,却也没再逼迫。这不是宗闻的风格,他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人,何煜珩有些惊讶,却没表露出来。   末了宗闻好像很不舍似的站在床边,闷闷地说:“我就在这边,你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打我电话。”   何煜珩不为所动,“你回国吧,我就不跟你走了。”   宗闻胸口堵得慌,正是因为无计可施才会堵成这样。何煜珩见他站在那儿不说话也不动弹,便起身换上便服,“走吧,我送送你。”   一栋小公寓,送到大门口也就几步路的事。宗闻还想挽留,可何煜珩没给他这个机会,微笑着说了声再见就自己转身走了。他不能让宗闻主动踏出道别的那一步,太残忍了。   宗闻抬头看渐渐明亮起来的天空,心里跟被掏空了似的飘飘荡荡的,好像一下没了主心骨,连该往哪儿走都不知道了。何煜珩出走之后他只知道急迫地找人,上天入地也要找到他。后来在数月的等待中熬得几乎要绝望,重新见到他的瞬间恨不得感谢神佛慈悲,没有什么比失而复得更幸福。可他高兴得一时忘了,找到何煜珩绝不意味着解决问题。若他对自己不是失望之极,又怎么会选择逃离甚至不愿承认他们的家。   宗闻很是憋屈,可这种事他能找谁说呢?他有自己的面子要顾及,不便与外人说。好友是有几个,可这事毕竟太矫情,说了至少被人笑上半年。思来想去,竟然一个电话去找女儿诉苦了。   宗舒正想着关心关心老爸,宗闻的电话就到了。她接起来就问找到何老师了没?   “找是找到了,可他不愿意跟我回去。”   宗舒料想到是这样的结果,但没想到已经找到何老师了,高兴地在电话里直问何老师怎么样,过得好不好。   宗闻连说了几个好,他现在有事做,也开始锻炼了,小日子过得不错。可是说到一半就觉得变味了,何煜珩现在的日子,好像比以前跟自己在一起时过得更舒服自在。   宗舒听出她爸语调的变化,想着是不是该给他出出主意,好追回何老师。刚做好的水晶指甲在桌子上轻敲着,打断宗闻的话,“你跟何老师坦白过你的想法没?”   话题转换得太突然,宗闻没反应过来,“什么想法?”   “就上次你跟我说的那些,你对他的好,处处护着他,为什么连每次出差都要带着他。可能有些事是没办到何老师心坎上,但不都是因为爱他嘛。”   小姑娘很容易说出那个“爱”字,可宗闻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宗舒见对面没有回应,继续说:“至于你出去找人的事,也实话实说。反正都闹成这样了,也没什么好掩饰的。诚诚恳恳跟人道个歉,保证以后绝不再犯。虽然吧,我不觉得这样何老师就会愿意回来,但至少该解释的误会都得解释清楚,以后再谈别的也好说。”   宗闻是大老板大当家,谁不得看他几分面子,他还真没做过这样低声下气道歉的事。即使是为了何煜珩,也不是这么好接受的事。   “他要是不喜欢我出去找,直说就得了,为什么偏偏要默认,还突然这么离家出走的。”   宗舒在电话那头偷笑,“我怎么记得何老师表达过不满了,就是说了你听吗?”   “.…..”要不是有DNA鉴定书,宗闻都会觉得宗舒是何煜珩的女儿,嘴巴一样的厉害。   “我知道道歉不是件容易事,而且这事也不只是一个人的错。但何老师那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不说的,认死理的人。他要愿意开口谈,又怎么会搞成今天这样离家出走。你是一家之主呀,大人得有大量,你要是不主动点认识错误给个台阶,何老师真的未必愿意跟你回来,这次你可输不起啊。”   宗舒说了很多,可宗闻只听进去了最后那句。他确实输不起,唯独何煜珩是他认定的人,无论如何不能接受何煜珩的断绝和离开。他从前未想过何煜珩会离开自己的生活,以后他也不愿想这样的可能性。   何煜珩回到自己的小单间,床铺乱糟糟的,洗手池上也是一片狼藉。他忍不住回忆起昨晚的风流事,虽非意料之中,但他并不后悔自己的出格。昨晚宗闻的表现堪称值得回味,而他自己也不像在国内时那样,把情事当成完成任务,只为了迎合宗闻。莫非这就是为什么有人喜欢偷情?没有爱侣关系的床事会让人更享受?何煜珩无奈地想,宗闻难道真的因为这个才爱在外面找年轻男孩?   他边收拾房间边想,可想着想着就莫名地生出了一股厌恶,现在连这个小地方,属于他自己的自由空间,也被宗闻染指了。何煜珩皱着眉头叹了口气,把床单胡乱地卷下来用力扔进洗衣篮里。 第20章 认错   宗闻是个急脾气,回到酒店做了一天的思想挣扎,就决定去道歉了。反正他不能对何煜珩放手,想开了也就是道个歉而已,一咬牙就过去了。   这天何煜珩没在家,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宗闻打了好几个电话也没人接,他只好在门口等着,等得太阳都快下山了,才见到何煜珩从远处走来拎着大包小包,看来是刚从超市采购完回来。他原本等得有些火冒,可看到何煜珩拎着太多东西很是吃力的样子,哪还想的起来发火,上去帮人提东西去了。   何煜珩就是为了避开他才出去闲晃了一天,电话也都统统不接,没想到宗闻竟然会在门口等着他。   宗闻不管他愿不愿意,把他手里的购物袋统统接过来,还没等何煜珩开口,抢着先说:“我想跟你谈谈,绝不纠缠你,就谈谈。”   何煜珩想从宗闻手里拿回袋子,可宗闻长腿一迈就往前走了,他只好跟上去。   又进到那个小单间,何煜珩把买回来的东西都拿出来分类放进小冰箱,又挑出一盒肉,准备做饭,就好像宗闻不存在一样。   宗闻不可能看不出来何煜珩的逃避,他心想一不做二不休,也不管何煜珩的态度,开口就说:“对不起。”   何煜珩差点把刀都掉地上了。   “你干嘛?”他握稳刀把,故意不去看宗闻的表情。   “我来跟你道歉,以前的事是我不好。是我没说清楚一意孤行,让你误解了。”   何煜珩有点听不明白,刚想问就被宗闻用手势阻止了,他得把准备好的一股脑说出来,“给你买那些古董、房子、车子那些,只是想让你高兴,但没问过你的意见,对不起。至于出去找人,真的只是因为你不愿意做,你说我不找人还能怎么办。可是我从来不在外面过夜啊,出差也都带着你是不是,绝对没有二心。”   何煜珩放下手里的刀,转过身看着站在门边的宗闻,很认真地说:“谢谢你的解释,我也已经想明白了。你有你的想法,我也有我的,没有谁对谁错,只是我们的想法相差太大,勉强在一起也无益。”   这意思还是不愿回国,宗闻啧了一声,自己都这么诚恳地道歉了,怎么何煜珩还是那套说辞呢?   “不是,之前我没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过你,是因为我觉得你能理解。但既然有误解,我现在也向你说明白了,也道歉了,你还要我怎么做?”   何煜珩头疼,“我没有期望你要道歉或者别的什么,我只希望你能放过我。你想做什么是你的自由,我也想有自己的自由,以后各过各的比勉强凑在一起更好。”   何煜珩不松口,还要划清界限,宗闻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这些天他为了何煜珩跟内分泌失调一样一会儿难过一会儿自责一会儿郁闷一会儿生气,糟糕的情绪不断起起落落来来回回。他都愿意这样拉下脸来道歉了,何煜珩偏偏不领情。   “你能不能别任性了。”宗闻忍不住提高了声调:“我对谁花过这样的心思?你要什么我没给你了?那些贵得上天的老古董不是照样给你买。你要去教书,好,我也让你去了,连路都给你铺好。出去找人就算是我不对,可我从来——从来没跟除你以外的人过夜,也不会有人能代替你。你不喜欢我去外面玩,我以后不去了行不行?”   宗闻说得很冲,何煜珩再好脾气也不可能心如止水,“那都是你以为你对我好,可你几时问过我是否真的喜欢。寸步不离地监视着我,坐牢还有放风的时候呢,你何曾尊重过我的意愿,给我哪怕那么一点点的自由。你走吧,我现在过得很自在,不需要你的好意。”   两人针锋相对,连过去何煜珩对他的那点惧怕都没有了。宗闻咬牙,何煜珩好像知道他的死穴,故意在激怒他。   “你想好了,12年的感情你就这么意气用事。”听起来像威胁,可是何煜珩竟然已经不怕他的威胁了。   “我已经浪费了12年,我的人生没有这么多12年可以糟蹋。”   这么多年的感情,被何煜珩一句话说成是被浪费糟蹋的光阴,宗闻感觉浑身上下像针扎一样阵阵刺痛。这话真的是太伤人,宗闻都觉得自己方才的道歉是在犯贱。何煜珩早就把他珍惜的东西视若敝履,自己还低三下四地在这里求他的回心转意。   宗闻的声音重似千斤:“我以后…不会再来找你了。”   房门在何煜珩眼前关上,落锁的声音仿佛一个开关泄了他身上的气,紧握拳头的右手这才缓缓松开,撑着台子太不至于站不住,大口大口地吸进沉闷的空气。   就算宗闻不说最后那句话,他也看出来了,宗闻临走前的眼神,是那么的失望和痛心,仿佛火焰燃尽前最后的星火,啪的一声在空中熄灭了。   宗闻回国了,不管谁问他何煜珩的事,他都绝口不提,好像这个人从没出现过一样。他照样像以前一样过他的日子,天天劳模一样往公司跑,该去的应酬一个都不落下。别人不敢多跟他置喙,宗舒却没这个忌讳,她看得清楚,她爸回来后就魂不守舍的,跟行尸走肉一样没点生气。   宗闻要跑应酬,宗舒就自告奋勇场场跟着去,说是去学点东西,其实也是看着她爸别出什么乱子。宗闻老油条了,这种场面闭着眼睛都能混得轻松自在,倒也没被别人看出什么破绽。只是一到了回家的时候,就一言不发地坐在车上,看着窗外的夜景,总是不住地小声叹气。   宗舒看得心里不是滋味,凑上去挽住宗闻的手臂,靠在父亲肩上,“爸,别难过,你还有我呢。”   宗闻都没注意到自己在唉声叹气,女儿上来安慰才知道自己的状态有多糟糕。一句安慰足够贴心,不管怎么说他跟女儿总是最亲近的家人。宗闻笑了笑拍拍女儿的手,感叹还是女儿好。   春去秋来,度过了一个漫长的夏天,一丝凉风终于吹进了城市。   早上起来,宗闻冷不防地打了一个喷嚏,裹了裹身上的睡衣,却感觉更冷了。他像往常一样下床穿衣洗漱,也像往常一样忍不住想起何煜珩。纽约也凉了吧?现在没人在那边伺候,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照顾好自己。何煜珩做饭手艺很烂,不知道他会不会饿着自己。这个时间应该也秋季开学了,不知道他在那边习不习惯。   宗闻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时常出现却又找不到答案的牵挂让他倍感沮丧,他很想去亲眼看看,却始终拉不下心里的隔阂。上一次在纽约的争吵确实是伤他的心了,这么骄傲到高高在上的人都放下底线去道歉了,却得不到丝毫领情。那不是他日日相处的何煜珩,那个默默无言百依百顺的何煜珩。   有时候宗闻也会抱有期待地想,何煜珩会不会也像这样挂念他?   宗闻放下挤上了牙膏的牙刷,靠在洗漱台上长叹了一声。   自从宗闻回家后,宗舒比谁都勤快,天天上班早到下班加班,能帮她爸扛的都挑下来。虽然闯过祸,但她这么卖力上进,宗闻又怎么会怪这个宝贝女儿。更何况还有个李振师在后面,善后的事极少落到宗闻手上。   宗舒的工作一多,跟她爸借用李振师的时候自然也越来越多。她照样追求李振师,调戏李振师这种木头脑袋的功夫是越来越熟练,经常撩完就跑,剩李振师自己不明不白,好不容易想清楚了,人早就跑了。昨天还在去分公司的车上,下车前突然凑到李振师脸上亲了一口,李振师整个人都懵了,她却笑嘻嘻地跑了。视察的时候还一本正经,一副严肃工作的样子,出了公司就小声揶揄脸红了一路的李振师。   “这份文件等等你去拿给我爸,亲自送去。”宗舒坐在明亮的小办公室里,把手里的文件钉好放进文件袋里。她可不愿意坐大办公室,赵术合仗着宗闻四处抖威风,最后却被贬到无足轻重的地步,这她太清楚了,她才不去做树大招风的冤大头呢。   “好的。”李振师接过文件袋正要走,却被宗舒叫住了。   “你还有别的事要跟我说吗?”   李振师指了指自己,干脆地回答:“我?没有。”   宗舒从老板椅里跳起来,上前抱住李振师的胳膊,“昨天在车上我跟你说的事忘了?”   说起车上的事,李振师的耳根又有点发烧了,他掩饰道:“什…什么事?”   宗舒踮起脚靠到李振师耳边,李振师以为她又要亲自己,本能地想避开,却又有点不甘愿的期待,一个身子进退两难,僵硬得像一块铁板。   “盯着赵术合的事呀,不是跟你说他有什么小动作要随时跟我汇报的嘛。”宗舒说完放开了他,颇有兴味地看李振师脸上不是滋味。   “哦哦那事!我知道,一定汇报。”李振师捏着文件袋就慌忙离开了办公室,其实他哪还能记得起来,昨天在车上的事,他就只记得宗舒亲他了。   宗舒坐回椅子里,笑得合不拢嘴。掐着时间给她爸打电话,问他文件里的事。宗闻说晚上有应酬,就是为了这事去的,宗舒二话不说就自告奋勇要跟宗闻一起去。   晚饭桌上觥筹交错,客套话跟不要钱似的抖了一套又一套。宗舒的眼睛都盯在她爸身上,要学这些中国商人谈生意的诀窍,宗闻就是最好的老师。可宗舒发现他今天比以往更不在状态,酒没少喝,话却说不到点子上。   宗舒敬了几个长辈数杯,没过多久就趴在桌子上不声响了。宗闻问她怎么回事,她眼神都不太聚焦地说自己喝多了,难受想吐。宗闻见女儿喝成这样,立刻打算打道回府带她回家。虽然这些生意场上的人对酒桌上的年轻姑娘向来不在意,醉了更好玩,但这位可是宗闻的宝贝独女,为了敬这桌上的人都给喝趴下了,宗闻不怪罪就不错了,哪还有敢去拦的。 第21章 茶水   宗闻把女儿扶上车,刚开出去百来米,宗舒就精神地从她爸肩上挪开了。   “我没事,没醉。”   宗闻瞪着眼看女儿,这是在唱哪出?   “我看你今天心不在焉的,也没心情再喝了吧。干脆我装醉,咱俩都解脱。”   宗闻看她说话一点也不磕巴,刚才的醉态一点都看不出来了,才知道是女儿的计谋,哧的一声笑了出来,“你倒是出息了。”   “好说!你怎么了嘛?今天遇到什么事了?”   宗闻自己也说不出来,硬要找原因,估计就是早上起来就在洗手间里唉声叹气了。因为何煜珩,他说不出口。   “不想说咱就不说了,反正我爹又不是靠嘴打江山的人是吧,咱都靠行动!”宗舒打趣,拍拍老爸的肩头,称兄道弟似的。   纽约的秋天来得很突然,仿佛一夜间就把树叶都吹黄了。何煜珩打开小格窗,清晨的凉风透进房里,让他冷不防地打了个喷嚏。   已经开始上课了,何煜珩上头两周的时候就感叹这美国大学真是跟国内的大学不一样,强度大多了,而且作业和论文一个接着一个,真不给人喘息的机会。现在多少习惯了一些,又觉得自己的那点英语储备不够用了,托福是考试,他在行,可真要应用起来就不一定是这么回事了。用英语说不出来,哪怕肚子里的墨水再多也是无济于事。所以他最近泡图书馆的时间越来越多,一周总有四五天是在图书馆从早待到晚。   何煜珩把书和电脑扔进包里,抓上桌子上的钱包和钥匙就出门了。这个时候的地铁很拥挤,纽约地铁又是出了名的脏乱差,他不舒服地皱起眉头,侧过身子避开旁边散发出浑身酒味的男人。   才刚到图书馆,椅子都没坐热就接到了李寅的电话。他说后天会来纽约一趟出公差,正好去看看何煜珩。何煜珩偶尔与他联系,多少感觉出来李寅在两人之间画了条界线,再没提过感情的事。所以这次李寅来纽约他也没多说什么,订好了李寅喜欢的餐厅,有个熟人聊聊天也算是聊解思乡之情。   李寅带了些东西给他,都是国内的各种吃的,还有几本书。何煜珩挺高兴,很多东西在美国买不到正宗的,虽然纽约有最大的唐人街,可他总觉得那儿的东西都变了味,是老华人记忆和想象中的各种混合物,跟中国不是一回事,也跟他的家乡比不了。李寅细心,他就无意间说过两次,想不到竟给他捎来了。   想到家乡,何煜珩的思绪就飘走了,上次宗闻来的时候问他“我们的家怎么办”,他当时说自己无父无母四海为家,可现在想到家,他满脑子出现的都是那座城市,教过的学生,煮饺子的厨娘,和总是挤时间跟他凑在那张小桌上吃饭的宗闻。   两人正聊着天呢,李寅见他突然就不说话了,叫了他一声:“何老师?”   “嗯?”何煜珩从回忆中回过神来。   “最近市里活动很多,还有秋季庆典,要是有时间,不妨多去走走。纽约就是这点好,什么都有,永远不缺热闹。”   何煜珩笑笑:“是啊,这里还是更适合年轻人。”   “待腻了?”   “那倒没有,好歹要把书读完。”   两人聊得不咸不淡,好在彼此是一路人,本来话就不多,也不至于尴尬。吃完饭李寅送他到公寓门口,两人一路聊着,李寅说起国内最近的高校改革倒是打开了何煜珩的话匣。纽约难得不塞车,何煜珩看时间还早,请李寅进门喝口茶。李寅自然不会回绝,帮何煜珩拎了东西下车。   正边聊边回公寓,走在前面的何煜珩突然刹住了脚步,李寅差点撞到他。抬头一看,房门口站着一个人,是宗闻。   李寅看不到背对着自己何煜珩,却看得清宗闻的表情,疑惑和痛心,不知道哪个更多一点。   一时间走廊上安静得听得见针尖落地的声音,最后还是何煜珩先开口:“你怎么来了?”   宗闻的眼睑垂了下去,避开李寅却也不看何煜珩,“来看看你。”   “那…”远道而来等在自家门口,是该请进去坐坐。可是眼下这个情况,他只能让一个人跟自己进家门。   宗闻都能看出何煜珩的不自在,也失望透顶。无意再让他更尴尬,也不想把自己的地位摆在这样莫名的立场上,“也看到了,我走了。”   宗闻竟然没发脾气,这绝不是他的一贯作风,何煜珩还没搞明白呢,宗闻就快步离开了。   “等等!”何煜珩突然转身喊他:“宗闻!”   宗闻停住脚步却没回头,他在等何煜珩的话,可是何煜珩却没再开口。   站在一旁的李寅既是当局者又是旁观者,何煜珩的想法他可能还看得更明白。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在门口,“我还有点事,茶就不喝了。”   最后走的人是李寅,宗闻跟他,谁都没有抬头看对方一眼。   “宗闻。”何煜珩又叫了一声。   宗闻这才回过身去,把门口李寅送的东西拎进房里,又一言不发地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放进橱柜和冰箱里。何煜珩看着他闷头忙活的样子,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沉闷,弥漫着不满。   东西还没收拾完,宗闻突然说:“我五个多月没见你了。”   何煜珩心里算了算,是有这么久了。他用烧好的水洗茶,在玻璃杯里冲了一杯绿茶,“你还好吗?”   宗闻的回答并不客套,“不好。”   何煜珩不知道怎么接这话,他只会装作各自安好。   于是宗闻自顾自说:“你不在,不好。”   何煜珩惊讶于宗闻的直白,他从不说这样感性的话。可他不知道,宗闻每天经历的何止是不好二字能囊括的,疯长的思念、骄傲的自尊和失望的悔意天天都在矛盾拉扯。可是经历得再多,他最后也只能说出不好而已。   何煜珩无法回答,只好把茶水递到宗闻手上,“这边没什么好茶,凑合喝点吧,小心烫。”   宗闻接过茶杯,盯着杯里的茶叶问:“你呢?这边过得还习惯?”   “学业挺忙的,不过也很充实。”   两人又沉默了,不是无话可说,其实是有太多想说的,宗闻还有无数的问题想问,却不知怎么开口。   无言地喝了半杯茶,宗闻不时抬头看何煜珩,他瘦了些,但看上去更结实了。数月不见,好像变了很多,却又分外熟悉。宗闻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不在自己身边,他似乎过得也不错,更何况他现在身边有别人了。   宗闻怎么都过不去心里这个坎,还是问了出来,“你跟李寅…?”   “朋友,他出差来看看我。”   朋友二字一出,宗闻仿佛卸下了心口的大石,甚至不去想何煜珩是否只是在掩饰,连声音都轻快了些,“他有心了。”   “嗯,这些东西这边买不到,有时候在这里也馋国内的东西。”   “你喜欢,下次我给你多带点。”说到这宗闻才想起来,自己一时心血来潮没忍住,搭最近的班机就跑来了纽约,什么都没给何煜珩带。   何煜珩不说话,给宗闻的茶杯里又添了些热水。 第22章 探望   宗闻没有待太久,喝了两杯茶就要起身告辞了。他想留下来,多看看何煜珩,多跟他说说话,可是他觉得何煜珩不是这么想的。两人像不熟的朋友一样客气,送到门口,互道注意身体,天冷了别生病。   送走了宗闻,何煜珩回到自己的小单间,默默地把宗闻刚喝过的杯子洗了。   他以为这几个月宗闻没再出现,是真的死了心,被自己的话给伤到了。何煜珩不是心思活络的人,当前要忙学业,他能够做到长久地不去想别的事。可是不想跟遗忘不一样,宗闻真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照样心绪翻涌。   两人没再吵架,没有道歉,也不劝他回国,何煜珩想不明白宗闻此行的用意。刚过去的二十分钟,两个人的谈话毫无营养乏善可陈,可他却一再忍不住地回想。   何煜珩这一晚失眠了,宗闻说的每一句话都在他脑海里不停回放,好像要把一词一句都记住了嚼烂了。他心想宗闻第二天会再来,宗闻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若真有话要说,他会再来找自己。   可是宗闻没有出现,一连好几天都没有出现,何煜珩的期待落了空。   宗闻确实是第二天就回国了,但不是因为死心。他回去就让人准备了两大箱子东西,有衣物也有吃的,都是何煜珩平日里爱吃的。何煜珩不挑饭食却很挑零食,爱吃的来来回回也就那几样,宗闻让人给买了一大箱子,够他吃大半年。   上一次空手就去了,宗闻感觉被李寅比了下去,他回来就是为了亡羊补牢,重新表现一回。   所以当他再出现在何煜珩的公寓门口时,何煜珩吓了一跳以为撞到鬼。那天他回去得很晚,都快夜里一点了,发现有个人蹲在自家门口,谁能不怕。看清了是宗闻才松一口气,但还是有惊讶,这离他上次来才过去十天不到,怎么又来了?   不用等何煜珩问出口,宗闻站起身来边揉酸疼的膝盖边说:“我给你送点东西来。”说完拍拍身边的大行李箱。   何煜珩只好把他请进家去,问他等了多久。   “等你一下午了,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后天有个作业要交,我得赶工。”   “别这么辛苦,大晚上的也不安全。”宗闻把行李箱打开,里面铺满了各种零食和一些冬衣。   “这么多。”何煜珩仔细看了看,全是他平日里爱吃的,有时候他还真想得慌。   “还有些你的衣服,新的来不及做了,我就把你以前穿惯了的拿过来你先凑合穿,这趟回去了我再让人做了新的给你送来。还有这些吃的,不用省,你平时干活就喜欢吃点小零嘴,快吃完了告诉我,我再给你送。还有这个大衣,领子的风毛都谢了,你也不跟我说说,我让人给换好了,你穿上试试。”   宗闻一直在叮嘱,何煜珩看他的眼神有点不可思议,他很少像个管家婆一样一刻不停地说这么一长串话。终于等他叮嘱完了,箱子里的东西他也都一清二楚了。   “就为了这些东西跑一趟,太麻烦了。”   “不麻烦,现在直飞很方便。”宗闻把箱子往边上推了推,给自己腾了个放脚的地方,跨过箱子靠到门口,“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何煜珩更诧异了,宗闻不远万里跑这一趟就真的只是为了给他送这些东西?   宗闻竟然真就连一点多余的留恋都没有,客客气气地告辞离去。关上门他才放下紧绷的神经,皱着眉头连连敲自己的额头。他还真不敢在何煜珩那个小公寓里多待,只是看见何煜珩坐在床边都让他心里躁得慌,再待下去,他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做什么错事。   宗闻闷闷地回到附近的酒店,冲了个澡,水温偏凉,可洗完出来还是觉得身体里那把火浇不灭。这不是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了,以往都是找江律解决,可这次他却刚生出这样的念头就马上否决了。他想起何煜珩刚才坐在床上认真听他说话的样子就觉得别人不行,这事非何煜珩不可。其实何煜珩出国后他也在外面找过几次,可是那感觉真是味同嚼蜡,连聊以慰藉的作用的没有了,那真的是不如不做。宗闻深呼吸了几口借此平复一下内心的燥热,最后还是顶着个帐篷上床睡觉去了。   这一次宗闻还是没在纽约待太久,隔天跟何煜珩吃了饭,逛了逛校园就回去了。他不敢再提要何煜珩跟他回家的事,只是觉得何煜珩的态度还算平和就意味着他还没有彻底排斥自己,也不会因为要躲他而再次搬离跑到他找不到的地方去。   逼也逼过,吵也吵了,宗闻总算是明白这事急不来,他越心急,何煜珩会反弹得更厉害。偏偏这个人他不能伤害,也绝对输不起,便只能按照对方的步调来,说什么就是什么。   既然不能逼,宗闻也不敢随意打扰,连何煜珩的电话号码都没敢问。回国后他常常想人想得心思不宁,可又无处排解,只好把以前的相册拿出来看看。他们俩都不是热衷于拍照的人,所以留下来的纪念不多。宗闻看的时候就打定主意,以后得多跟何煜珩拍些照片。   日子在想念的煎熬的中熬到了十月,以往的国庆长假宗闻都是不休息的,这次他破天荒地准时下班,把国庆节的所有应酬和日程全都清掉。李振师怎么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在老板说要退掉所有行程的时候,他就给定好了隔天上午去纽约的机票。   宗闻的每次出现都像突然袭击一样,因为何煜珩出国后把所有联系方式都改掉了,他不主动说,宗闻也没敢再问。   庆幸的是这次何煜珩在家,按了门铃没等多久就有人来开门了。何煜珩穿着居家服,套着外套来大堂接人,看着宗闻风尘仆仆的样子有些无奈。   “怎么又来了?”   宗闻进门捋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正好放假也没事,过来给你送点东西。”   “你上次带的东西够我吃半年了,这才个把月哪里吃得完。”   “给你带了几件衣服,上次说的要给你多做几件新的带过来好过冬。”   “我的衣服够穿,用不着年年做新的。”何煜珩把人领进门,“喝点什么?”   “咖啡有吗?”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人都犯晕。   何煜珩点点头就去厨房泡咖啡了,房间里一时没了人声,只有煮水的咕嘟声一点点沸腾。   等何煜珩泡好咖啡拌好糖,端出来是却发现宗闻已经坐在椅子里睡着了。大概是临近中午的航班过来一路劳累,刚在大堂接他的时候就看出来他脸上的疲惫了。何煜珩轻轻地把咖啡放在小茶几上,取下衣架上的大衣给宗闻披上。   宗闻是打了个盹,迷迷糊糊就闭上眼睛了,可何煜珩给他披上衣服的时候他就警觉地醒了。但他不敢睁开眼睛,生怕坏了何煜珩的这个小动作,也知道自己醒着的时候可没这个待遇。   不过是顺手披件衣服,宗闻心里却暖得跟吹进了春风似的,差点掩藏不住嘴角的笑意。他把这个动作回味了数十遍,才缓缓睁开眼,装作刚刚睡醒的样子。   “…不好意思,屋里暖和不小心就睡过去了。”   何煜珩放下手里的书,把咖啡递给他,“没事,你也累了。”   宗闻接过咖啡,何煜珩也没别的表示,继续戴上眼镜看书。窗外夜色深沉,屋里的淡黄色灯光稍显得有些暗。何煜珩安静地看书,宗闻不言语喝着温热的咖啡,不需要言语也没有尴尬,像一对老朋友。   宗闻看着何煜珩,喝进嘴里的咖啡都像蜜糖水,他看得挪不动目光。何煜珩那副云淡风轻却又认真有余的样子让他心动得厉害,他像往常一样一遍又一遍地回忆起他想跟这个人过一辈子的心情。他曾以为这样的生活是理所当然,却不想今天这样一个简单沉闷的画面都会让他感动不已。   何煜珩终于察觉到那边的目光灼灼,抬起头看着宗闻,眼神似乎在询问。宗闻看出他眼里的疑问,却不知该如何回答,便只好这样看着,眼里的渴望藏不住,他也不想藏。   两人的对视让气氛微微地躁动起来,宗闻觉得自己又开始按耐不住蠢蠢欲动了。有些细微的情绪在一来一回的眼神中流动滋长,连何煜珩的呼吸都有些意乱,仿佛两人的目光成了彼此的吸铁石。   先忍不住的当然是宗闻,但他还是小心翼翼地先询问:“我能不能…?”   何煜珩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对面还没说完就鬼使神差地点了头。宗闻激动地放下咖啡杯,凑上去把人抱进怀里,捧着脸就吻了下去。这个吻意外的深情柔和,跟何煜珩印象中的宗闻并不一样,但那人身上的温度和气息却又如此熟悉。何煜珩感觉自己像受美人鱼蛊惑的水手,明知如此不对,却又无力抵抗自甘堕落。   让憋了许久的宗闻仅仅一个吻就打住是不可能的,他急得额上都有些冒汗,却还是耐着性子把人抱到床上,认真地问他愿不愿意做。   何煜珩不说话,涨红了一张脸,却直接上手解宗闻的衣服。   数月没有感受过真刀实枪的性爱,宗闻这个老手竟也急躁得像个大男孩,刚进去的时候让何煜珩很是吃了些苦头。许久未经开拓的地方被强行闯入,何煜珩紧咬着牙关才没让自己痛呼出来。可是痛是一回事,紧紧抱着自己的结实身躯又是另一回事。宗闻的怀抱用力而炙热,几乎要将他融化。何煜珩被圈在双臂中,那股厚实的安心让他渴望亲近,只想贴得更近更紧。   两人像分不开一样纠缠在一起,何煜珩搂着宗闻的后颈承受他的吻,柔情蜜意都融化在唇齿间,他的温顺迎合让宗闻差点感动得眼眶发热。最后是宗闻罕有的没能忍住,时间不算长,却让他满足得脑里一片空白,仿佛烟火炸开。   何煜珩因为疼痛没能射出来,宗闻略带愧疚地把他抱紧浴室里清理,可洗到一半还未满足的何煜珩就又缠上来了,两人都没有节制的意思,从浴室折腾到床上又做了一回。 第23章 意外   两人干柴烈火地做了两次,何煜珩倒在床上脑袋清醒过来后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经常锻炼果然有用,以往做一次他就能比现在还虚弱。宗闻也是禁欲许久这下浑身舒爽,跟穷人家的孩子过年才吃顿肉一样满足。他把何煜珩卷进被子里,凑在他耳边问他冷不冷。   何煜珩摇摇头,他想把被子里的双手腾出来抱抱宗闻,但还是忍住了。时间不算晚,两个人都没有早睡的习惯,挤在一张床上相对无语。   过了好一会儿,宗闻突然说:“我没跟别人做了,就你一个。”   何煜珩很是意外,他走了宗闻应该更没有禁忌才是,他抬头看宗闻,眼里有不解。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宗闻低头在何煜珩鼻尖上亲了一下。   宗闻的动作太亲昵,何煜珩脸上慢慢红到了脖子根。   两人又沉默相拥了好一会儿,何煜珩不说话,宗闻也拿不准他的意思,虽然不舍但也不想越界,便问:“要不我回去吧,明天再来看你。”   这像什么?做完就走跟一夜情似的。何煜珩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宗闻不明所以。   “你像出来偷情的一样。”   宗闻连忙否认:“我没有那个意思。”可看到何煜珩的笑又明白过来,他这是在嘲笑自己,以前他总是出去找别人,但他很快就在心里否认了偷情这个让他别扭的概念。   “你先回去吧,我这里床小,你睡不惯。”   宗闻虽是舍不得,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爬起来穿衣服。何煜珩就躺在床上看他收拾,并不像上次一样连眼神都在逃避。这样的场景让他想起以前宗闻早上去公司的样子,有时宗闻没睡够,但又不得不早起,他会带着起床气骂骂咧咧地爬起来洗漱更衣。但无论他心情多糟,临走前给他的一个早安吻总归是甜蜜的。   等他从回忆里回过神来,宗闻已经准备出门了,还上来把被子给何煜珩掖好了让他小心着凉。   宗闻这晚睡得很踏实,一夜无梦。要不是一大早被手机铃声吵醒,他能睡到日上三竿。他摸过手机一看,是宗舒的电话。他清了清嗓子,坐起身来接电话。   宗闻才应了一声,对面的宗舒跟机关枪一样着急地说了一大串,宗闻的脑子都没反应过来。大概就是国内出事了,晚上一帮警察闯到家里来指名道姓地要抓宗闻,还说是什么故意杀人罪,阵仗挺大。那帮人现在就在家里,她只能长话短说。宗舒让他在美国先别回来,任何电话都别接,这段时间别联系,等国内的事情搞清楚了她会再想办法联络。   宗闻的脑子还不太清楚,一时间信息和疑问太多,突然有人上门闹出这么大的事他竟然没提前收到消息。如果那帮人是假冒的,有可能是谁想来找麻烦?如果是真的,自己又有什么把柄落在别人手上了?宗闻的脑子里蹦出数个可能性,他皱着眉头一个一个排除过去。   何煜珩正在边吃早餐边看电脑里的材料,他今天上午有一节文献研究课,他得在课前把一些关键点再熟悉一遍。才看到一半,门铃响了。他心想这么早来的只能是宗闻,放下电脑去给他开门。   宗闻进来时还左顾右盼的跟防贼一样,何煜珩一开门他就进来拉了何煜珩的手,低着头往他的公寓走。   何煜珩警惕起来,“怎么了?有人跟踪你?”   “暂时还不清楚,但有可能已经被人盯上了。”宗闻把早上的事简单地跟何煜珩解释了一下。   “那现在宗舒一个人在国内?她能解决吗?”   “没问题,我回去才是给她添麻烦,她在国内要是找不到头绪,可以干脆咬死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反正他们不能来美国抓人。”   听起来问题很是严重,何煜珩不放心,“那你怎么办?”   宗闻似笑非笑,“现在我不能留下身份记录,这边的几套房产也不能轻易去,可能已经有人埋伏了——那我只能跟着你了。”   何煜珩现在用的是假身份,就算对方知道他跟宗闻的关系,也不可能用何煜珩这个名字找到他,对宗闻来说,最安全的就是跟着他了。   虽是情理之中,但事发突然却在何煜珩的意料之外,“跟着我?怎么跟?”   “你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啊。”宗闻很心安理得地坐在单人沙发上。   何煜珩心想这老家伙真是好不了几天,昨天还跟捧着个宝似的小心翼翼,今天这大爷做派又回来了。不过他也不恼,不知是不是早就习惯了。   “我今天还要上课。”   宗闻很干脆地抱起何煜珩的书包,“我跟你去。”   到了学校,何煜珩问教授能不能带个人旁听,宗闻在一旁拎着何煜珩的包,一脸不善。教授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先生,点点头就同意了。宗闻在何煜珩旁边坐下,半眯着眼睛把班里的人都扫了一圈。   宗闻的英文基本都还给老师了,简单说两句还能听懂,真要听课就一头雾水了。他跟听天书一样,不一会儿就眼皮打架了。何煜珩余光瞥见宗闻脑袋耷拉,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脚。宗闻马上反应过来,手掌按住何煜珩膝盖还轻拍了两下,又坐端正了。   反正课听不懂,宗闻就撑着下巴看何煜珩上课的样子,不时瞄两眼他的笔记,更多的时候就是盯着他看。何煜珩不是不知道,但不想在课上跟他扯这事。但宗闻做的太露骨,连上面讲课的教授都看着何煜珩微微点头,笑得意味深长。宗闻可不管这么多,他只觉得何煜珩怎么这么好看,还有他提问时的样子,那么自信而认真,竟让宗闻感到有那么点自豪。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一出教室何煜珩就勒令宗闻不许再跟他来上课了。   “我给你来当保镖啊。”宗闻一把拿过他手里的书包,“当拎包的也行。”   “那不是委屈你宗闻大老板了。”何煜珩想把包拿回来却被宗闻阻止了。   “我都委屈惯了,不都一天到晚对你有求必应的,你说东我不敢往西。”   何煜珩干脆不理他了,迈开大步子往前走去,宗闻偷笑着两步就跟上去了。   宗闻就跟着也不多话,直到进了超市,何煜珩才问他想吃什么。   “只要你做的,吃什么都好。”宗闻接过何煜珩手里的购物篮,反正他也看不懂这些外国菜名,何煜珩问他要不要吃什么菜他都说可以。直到结账的时候他才调侃:“你看,现在你才是我老板,我吃住都得倚着你呢。”   何煜珩低头窃笑一声,还没等他拎袋子,宗闻就自觉一把抓了。   回去的路并不算很近,但又不至于要坐车,走回去将近二十分钟。何煜珩见宗闻提着大包小包,要帮他拿几袋宗闻却不让。   “我不干活你要不给我饭吃了。”   “你演个长工还挺入戏。”   “你是读书人,金贵,不该吃苦的。”   何煜珩正想嘲笑他封建,却看到宗闻的眼神那么认真,让他倒不好意思说出口了。回到家两人各自分工做饭也不用更多言语,只听见厨房里炒菜的翻动声。其实这么多年的默契无需多言,另外也是有些话不敢随便说出口,宗闻如此,何煜珩也一样。   李振师刚从宗家离开,坐在车上心里止不住的别扭纠结,宗舒方才跟他“商量”的事让他如坐针毡。宗舒让他配合自己演场戏,让宗闻在国外待上至少两个月。宗闻说是要给她爸跟何老师创造机会,可欺骗大老板,还把他遣在国外数月,李振师怎么看都觉得这像篡位。   尽管他提出了反对意见,可宗舒跟宗闻一个脾气,心意已决的事必然会去做,说是商量,其实是通知罢了。以他的身份,再不认同也只能劝说,改变不了什么。但也正是如此,这个主意一直折磨着李振师,宗闻是他的老板,也是他的恩人,他做不到背着宗闻,尤其是这么大的事。   宗闻和何煜珩正在吃晚饭,他拿出裤子口袋里的手机,看清了来电显示赶紧用手盖住屏幕,扫了一眼何煜珩,他似乎并没在意自己的动作。李振师打电话来,宗闻就能确定自己的猜想了,跟何煜珩知会了一声便走到走廊上接电话。   “老大,抱歉冒昧打扰了,您现在接电话方便吗?”跟了宗闻这么多年,李振师说话的恭敬却一直不变。   “说。”   “前天宗舒大小姐给您打的电话,有些事需要跟您说明一下——那是我们编好的说辞,其实国内没有人在找您的麻烦。”   宗闻挑挑眉,“是吗?”   “这事都怪我出错了主意,大小姐说想让您在纽约跟何老师多待一段时间,国内的事她可以帮忙分担,我就给她想了这个办法。”   宗闻哧的一声笑了出来,“你就护着她吧,就你这脑袋能想出这办法,你也不用给我打工了。”   李振师一时尴尬得有些脸红,他以为自己已经说得很淡定了,果然还是逃不过宗闻。   “我女儿会做出什么事我还能不清楚,我倒是以为你会坚持得更久一点再来告密。”   “我…我只是觉得您应该知道,毕竟是我的疏忽。”   “行了,你也别跟宗舒说我知道了。我在吃饭,不说了。”宗闻挂了电话,顺手删了通话记录。   他回到房里,看着何煜珩安静喝汤的样子,乐呵呵地坐下来给他夹菜。   “我下个月要代替教授去加州开会,四天就回来,你自己没问题吧?”   “没事,但我还是跟你一起去。”   “你的护照不能用吧,怎么订机票?”   “我有两本,为了以防万一。”   何煜珩抬眼看他,眼里有惊讶,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没什么好惊讶的,宗闻做过的违法的事多了去了。   宗闻轻揉两下他的背,“你去哪儿我都得跟着。”   “我是出公差,不是去玩的,不能带你。”   “我肯定不打扰你,就在酒店等你。”   “总不能让教授报销你的旅行费用,我现在没收入,还得养你,省着点用吧。”   宗闻刚想说他有钱,还好忍回去了不然就得露馅,“好吧,你是金主你说了算。” 第24章 回家吃饭   宗闻不回国,在国内的宗舒可就自由了。最初她想这个法子让她爸暂时在国外待一段时间,何老师当然是主因,但她自己也有别的打算。赵术合是个大麻烦,虽然现在他不得宗闻信任,但他依然是宗闻的儿子,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亲,日后要翻身重来也不是不可能、   要让赵术合自己主动放弃,目前是不太可能的,宗舒想来想去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无非就是宗闻的肯首。要搞定宗闻,他身边的人也必须把握住。总公司是不必说的,现在大家都知道赵术合被赶下台宗舒上任,前段时间传的风言风语比事实出格多了。那下一步就是那些元老们和共事多年的合作伙伴。   宗舒一点都没闲着,给宗闻打完电话第二天就飞了趟北京,带着李振师把她爸的旧识好友拜访了个遍,该花钱的花钱,该送礼的送礼,一点都不含糊。虽然有几人有心试探,她豁出去在酒桌上差点喝到吐,回到酒店歇一晚之后照样第二天马不停蹄地跑下一家。   李振师看着他这样拼命有些不忍,这对一个初出茅庐的姑娘来说太艰难了。可另一方面,他又心有担忧,宗舒在宗闻不在场的情况下见这些利益圈里的核心人物,大有篡位之嫌,甚至有人问她宗闻是不是打算退休了。李振师试探了一下,宗舒对他也不瞒,直说是想把赵术合挤出去,让所有人都认为她才是宜继大统的人。李振师思来想去,还是偷摸着给宗闻通风报信去了。   何煜珩才走了两天,宗闻一个人在家无聊得快冒烟了。李振师打电话来时他正在切葱给自己做碗面,反正何煜珩不在家,他直接开了免提。李振师以汇报工作为名跟宗闻说了这几天宗舒都去拜访了哪些人,宗闻听着李振师报出来的那些名字,眉头越皱越紧,连手里切菜的刀都停下了。   宗舒在公司期间,宗闻并没有详细地告知过自己这个圈子里的底细,但工作中必然会接触到,宗舒要是多有留心,也不是不能找到这些人。只是他没想到宗舒会在这个时候去做这些事,她把自己支开,恐怕不只是为了何煜珩。   “她还要去哪里?”   “过两天要去一趟广西。”李振师又说了几个约好要见面的名字。   宗闻看着电话屏幕上走过的通话时间,过了好一阵才说:“她真是长大了…她去见了哪些人,你告诉我,每天跟我联络一次。”   “明白。”   “还有,帮她看着点,有些人不是好对付的,别委屈了她。”   宗闻挂了电话,心不在焉地切剩下的那点菜。他还真看错宗舒了,女儿不仅大了有心思了,而且比他想得更甚。想得出神,宗闻一个没留神,刀锋划破了指尖的皮。尖锐的疼痛让他回过神来,赶紧去找消毒的酒精。他找了几个抽屉都没见到医疗品,只好打电话问何煜珩。   “你怎么切到手这么不小心,严重吗?要不要去医院?”   宗闻不禁微笑,他的语气听起来还挺着急,“不严重,就是破了点皮,止血贴贴一下就好。”   “医疗箱在五斗柜的最下面一层,一个蓝色的小盒子。”何煜珩听着电话那边传来翻找东西的声音,还是放不下心,“真的不严重?明天我找个人接你去医院,先去打一针破伤风。”   “真的只是小伤,你男人连这点伤都扛不了了?”   何煜珩因为宗闻对自己的称呼而说不出话来,他觉得不舒服,却又觉得现在不是计较这些事的时候,便只好说:“我让朋友明早去,你别起太晚。”   宗闻还想反驳两句,可突然想到自己前段时间做的检讨,便把话按下了,“好,我听你的。”   宗闻竟然说听他的,何煜珩吃惊不小,要让宗闻这种不可一世的人说服软的话可是件稀奇事。   第二天果然有人来带宗闻去华人诊所了,因为是熟人,说明了一下情况,也不用出示身份就给他打了针。宗闻一路上跟何煜珩的朋友聊了几句,问他何煜珩在这里的过得好不好。   “我看他挺开心的,有事去学校,没事出去溜达,也来我们这片的华人聚会。何老师人缘好,对谁都好,还帮我邻居家小孩教中文来着。我跟你说啊,现在这些在美国出生的小孩哦,都不大会说中文了,都得去外面请老师来教……”   宗闻后面的都没听进去,他只知道何煜珩过得很不错。虽然没有富丽堂皇的别墅和每日接送的豪车,只是一个住在单人公寓里的学生,他依然过得开心自在。他想起女儿跟他说过的话,现在他越来越明白了,为什么宗舒说他给何煜珩的那些好,未必是他想要的好。   可正是因为明白了,他才更心凉,对自己心凉。何煜珩对他的关心和收留都是真的,他离开自己也不是因为不爱了,而是因为过不下去的心死才不得不离开。宗闻想象不到,何煜珩是经历了怎样的挣扎才决定要逃离。   这样的想象让他很无力,何煜珩对他的那点好,似乎让他的挽回更艰难。他还愿意善待自己,却不愿意回去一起过日子。明明还爱着,却执意要离开,大概过去真的是自己逼得他不得不放手了。   何煜珩提早一天回来,坐了半天飞机回来也不想下厨了,打算叫上宗闻出去下馆子。他在路上问宗闻想去吃什么,宗闻却让他回家吃,说自己正在做饭。何煜珩很是惊讶,宗闻在家给他做饭?做梦呢吧。   回到家才知道还真不是做梦,宗闻正解围裙,小桌上是三个简单的小菜和两碗冒着热气的米饭。   宗闻招呼他坐下,“正好,放下东西先吃饭吧。”   何煜珩被冲击得依然有点迷迷糊糊,他知道宗闻会做饭,可他很多年没为自己下过厨了。很用力地回想,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时间了,只依稀记得自己的欣喜感觉。   “辛苦你了。”   宗闻却问:“你喜欢吗?我给你做饭。”   何煜珩隐隐约约感觉到宗闻这么问的用意,“挺高兴的。”   宗闻笑得有些无奈,“是我想错了,我以前为你做的那些事,让你觉得压力很大吧?”   何煜珩不回答,宗闻既已明白,自己无需再做什么表态。   “以前想不明白,我花这么多心思为你周旋那些事,却比不上为你做一顿饭。”   何煜珩还好奇他会说些什么,宗闻却不愿多说埋头吃饭了。何煜珩也不再问,他明白让宗闻承认自己的错误,说到这一步已实属不易,他已经很欢喜,自然不会再要求什么。   那晚躺在床上,何煜珩背对着宗闻,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要是能早几年说开多好。”   宗闻略带诧异,料想他在说晚饭时自己的话。可是话说回来,何煜珩不狠心出走,自己又怎么会想得明白两人的偏差出在哪里。他看不见何煜珩的表情,侧过身去抱他,不敢用力,只能轻轻触碰。   “你还愿意跟我一起过吗?”在这件事上,宗闻向来霸道专制,这是他第一次问何煜珩的意愿。   “你看,我们分开了,其实比天天在一起过更好吧。”   确实,比起以前的隐忍和争吵,现在偶尔见一次,反倒每次都很和谐。   宗闻想过他会拒绝,却依然心里不是滋味,他渐渐抱紧了何煜珩。在家时应当睡得舒服得多,也不用挤一张不大的床,可他在这里却睡得夜夜安稳,小小的房间反而让他倍感温暖。可是即便他为了挽回这份温暖什么都做了,何煜珩还是拒绝他。就算允许他这样小心的拥抱,却不再愿意跟他回到原来的生活。宗闻有点绝望,意料之中的绝望。既然不能挽回了,他多少有点认命的意思。   “能跟你一起住几天,我也挺开心的。”哪怕不能天天如此。   “宗闻,我们总是在彼此折磨,何苦呢…”   宗闻不再说话,抱着何煜珩听他的呼吸声,直到鼻息渐渐平稳。等他睡着了,宗闻睁着眼看白墙,看了好久才默默自言自语:“罢了,你不爱我也不强求了,反正我这辈子也没剩几十年,不会太难熬的。”   那晚何煜珩忍得很辛苦才没哭出声来。   宗闻没过几天就回国了,不是他不想跟何煜珩多待些日子,而是他不得不放下,让何煜珩难做也是让自己难堪。就算他当初再怎么暴躁、不甘心、放不下,到这一步他终究是不得不放手。连旁人都能看得出何煜珩离开他的这段日子过得有多安逸充实,就算再舍不得也只能如此成全。   另一方面,他也担心宗舒的事,李振师每次给他通风报信都让他很是不安,再不回去恐怕自家女儿是要翘他的老底了。宗闻刚回家就把宗舒叫回来了,宗舒知道他要回来,也很快从外地回家。宗闻的样子很严肃,宗舒有种不好的预感。虽然宗闻这个当爸的平日里很宠女儿极少生气,但这也让他严肃的时候更吓人。   “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去见了哪些人?”   宗舒心想自己也没做错什么,就是不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她作为集团里的高层定期联络合伙人和客户也是正常的事,便老老实实把这两周见过的人说了。宗闻见她没有要隐瞒,暗自稍感安慰,看来女儿还没嫌他老急着要上位。   “怎么把行程安排得这么紧?李振师也不怕你吃不消。”   宗舒听出了责怪的意思,赶紧为李振师开脱,“不是他!他还想让我少出差几天来着,是我想多跑几家,也好尽快熟悉熟悉。”   “你现在还不够快?我看你都急得不行了。把我支出去,就赶着去见这些长辈,都不怕有篡位之嫌了。”   “啊?”宗闻明明白白地把那两个字讲出来,宗舒才意识到还会有这一层。她一心想除掉赵术合,而且越快越好免得夜长梦多,却只是瞻前而忘了顾后。   “老爸知道你没那个意思,是不是为了赵术合?”   宗舒再聪明也骗不过老江湖,只好承认,“谁让我摊上你这个重男轻女的爹,哪天他卷土重来岂不是要把我踩在脚底下了。”   “我不是重男轻女,只是不想让你过得辛苦。女孩子好好享受生活就是了,有什么不好。”   “可那不是我想要的人生,你从来都没问过我想要的是什么。”宗舒说得很委屈,这件事倒好像是宗闻的不是了。   但宗闻也确实反省了一下,对宗舒是这样,对何煜珩也是这样,他确实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在女儿的前途方面,依然只是单方面的“为你好”。   “以后你想干什么,要跟我说,我会考虑。但是这么鲁莽的事,不准再做了。越是急躁越是容易办错事,你太沉不住气了。”   宗舒低下头,宗闻的话有他的道理,这次是她没考虑周全,只好闷闷地回答知道了。 第25章 圣诞节   宗闻依旧会去找何煜珩,只是探望的时间越隔越长。他觉得何煜珩的表态很清楚了,自己去的太频繁也是打扰他的生活,便有意延长了去纽约的间隔。刚开始还忍不住,总想去找他,一个月就去了三趟。可后来强忍着想念也不去了,一个月最多去一次,而且乖乖地在外面住酒店。既然何煜珩已无意跟他有太多纠缠,他也不能一直去叨扰,而且何煜珩一个人过得很自在,不像自己从前只给他带来了不愉快。无论是作为朋友还是前任,他都没有经常去探望的身份和理由。但他做不到就此别过,只好每隔一个月就找点什么借口去看看他。   转眼已近圣诞,学校放假早,何煜珩有时出去逛逛,满大街的圣诞装饰和特价打折让过节的氛围更加浓厚。好像人人都在准备回家过节,跟家人围在烧热的火炉旁共享大餐。每逢佳节倍思亲,无论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何煜珩也被这样的气氛感染得分外想家。   宗闻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空,大概是要下雪了。今年的冬天特别冷,天气预报里也说初雪会下得比往年早。已是十二月底,他记得上个月去看何煜珩时,他说寒假要去佛罗里达过冬,那里不会下雪。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个月他应该不在家,就别去打扰他了,1月初去看他好了。   近年关大家的工作热情都不是很高,宗闻也一样,早早就离开公司,却不想回家。这几天宗舒不在家,他回家就对着空荡荡的大房子,好没意思。他去了附近的超市,很久没逛过超市了,也看看现在都在卖什么年货。   还没进超市呢,管家来电话,说何老师回来了。宗闻以为自己听错了,反问确认了一遍,哪个何老师?   管家说是何煜珩,何先生啊。   宗闻立马挂了电话就往家赶,差点让司机在市区里开到八十公里。   宗闻是冲进家门的,鞋都没脱,进门就叫小煜,终于在厨房门口找到了他。   何煜珩靠在门边跟厨娘说说笑笑,盯着砂锅里冒白气的紫薯羹。一如从前,让这座大房子有了鲜活的气息和温暖,是他的港湾。   宗闻不敢显得太激动,怕把人吓跑了,只好压抑着内心的惊喜,只简单地说了一句:“你回来了。”   何煜珩显然淡定得多,接过厨娘递来的蟹粉小笼包,边吹凉边说:“嗯,还是回家好,要什么吃的都有。”咬一口小笼包,满意得对厨娘直点头。   宗闻不知道他说的回家是指回国,还是这个家。可无论是哪个,都让他欣喜,连每一下擂鼓般的心跳都是幸福的。但他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压着心里的喜悦,故作平常地问他今晚吃什么。   “好东西多着呢,还有葱烧海参,好久没吃到了。”   厨娘搅动着锅里的面糊,“何老师可总算是回来了,当然要把您喜欢的菜都做全了。厨房里油烟大,您快上去歇着,很快就能上菜。”   何煜珩又玩笑了几句才问宗闻:“上去坐坐?”   宗闻哪有不点头的道理。   何煜珩上楼把行李箱里的手信拿出来,“这个酒是你的,还给小舒带了点东西,怎么没见她?”   宗闻接过酒,“她出差去了,年关事多。”   “你呢?公司很忙?”何煜珩又把给宗舒的礼物塞回包里。   “不忙,这几天不去也问题不大。”谁家公司是年关不忙的,但再忙宗闻也能撂下不去,何煜珩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他怎么可能把时间浪费在公事上。   “我住哪个客房?你给我弄一间吧。”何煜珩拎起行李就要上楼。   “客房?你跟我…”宗闻想了想还是把那个睡字吞回去了,“你睡主卧。”   何煜珩微微一笑,“不合适吧,咱俩的关系。”   他们是什么关系?曾经的伴侣,如今大概也就是朋友二字了,照理来说也没有同睡一张床的理由。可是这是他们的家,总不能让何煜珩去客房啊,这让他更别扭。宗闻干脆上去拿过何煜珩手里的行李箱直接进了主卧,也不管何煜珩在后面叫他。   “你睡这里,我去睡隔壁。”   何煜珩无奈,他真不是这个意思,见宗闻要走,“你等等。”   宗闻站在门口,依然不知该怎么回应他。   何煜珩的语气里带笑:“你怎么跟见到仇人似的,我惹你不高兴啦?”   宗闻摇头,“没有。”   “逗你的,今晚你也睡这。”   宗闻这才恍然大悟,何煜珩就是在拿他寻开心。宗闻被耍了有些郁闷,可何煜珩竟然愿意跟他睡一张床上,实在是掩藏不住高兴,原本绷着的表情都没忍住笑意,上去就把何煜珩抱了个满怀。   何煜珩笑他:“干嘛呀,这么大人了还要抱。”   “你终于回来了。”允许他睡一张床,这不就是愿意回到他身边了,惊喜来得太意外,宗闻把所有的心情都化在了用力的拥抱里。   何煜珩撇撇嘴,他知道宗闻高兴,但却也不得不扫兴,“放完假我还得回去上课的。”   宗闻放开他,看他的眼神里有点迷茫。   “好不容易申请上的学校,总得上完了。”   “那你上完了回来。”宗闻的急脾气又上来了,刚才还让他如此惊喜,怎么能接受何煜珩马上就又要离开。   “来,坐下聊聊吧。”何煜珩在木茶几旁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示意宗闻也坐。   两人相对而坐,略显生疏的距离。   “我得承认,我回来是因为想念这里了,想小舒也想你。说实话我很高兴,我们现在的关系比以前那样整天冷战要好得多,或许我们在一起太久了,需要给彼此思考的时间,你觉得呢?”   “你要问我,我觉得你回来就是最好的,一直都这么觉得,现在也这么想。”宗闻知道自己一根筋,当然也没想着要改变主意。但分开大半年,他终归明白了一些事,一家人过日子,不是所有人都会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便说:“但如果你觉得分开过更好,我尊重你的意见。”   何煜珩知道他变了,却依然为他说出这样让步的话而惊讶,“你知道的,我没什么大志向,有个美满的家庭,过点小日子就知足了。可我年轻时所有的美满和义无反顾都给了你了,现在也很难再去爱别人。其实我在美国,也会有很想你的时候,但不是所有的感情都是彼此合适的。”   何煜珩毫不忌讳地承认他对宗闻的感情,甚至不否认他时至今日依然心有挂念,宗闻欣喜得不知该如何说起,既然不善言辞,他自有证明的办法,“我会让所有的不合适都变成合适,你再给我点时间,我说到做到。”   宗闻的眼神坚定得似有万斤重,既然说出口了,必不食言,他有这样的自信,亦有这样的能力。   他眼里的决心让何煜珩的鼻头有些发酸,即使到今日,他对宗闻失望甚至厌恶过,宗闻的承诺依然能让他如此安心。不敢再多说,何煜珩借口要收拾行李,把宗闻遣了出去。   眼见着宗闻下楼了,何煜珩才在心里暗自叹息。数月前宗闻在他枕边说的那句话,到底是让他心软了。   “你不爱我也不强求了,反正我这辈子也没剩几十年,不会太难熬的。”他没想到,让他回心转意的,却是宗闻最后绝望的放手。   宗闻这样结实的块头,恐怕能活到九十岁吧,让他如此隐忍煎熬四十多年,那还是宗闻吗?他年少时的爱人,是个意气风发甚至高傲不羁的男人,无论什么时候,在不在一起,他都不会希望宗闻垂垂老矣而心有戚戚。   何煜珩狠不下心就此一别,因为经此一别无两宽,宗闻已说了不会放下,自己恐怕也无法忘怀。   所以他屈服于思念,取消了去佛罗里达的机票,也放下了离家出走时的决绝,甚至告诉宗闻即使不合适,他依然从青葱年岁爱他到如今。他不知道前路该怎么走,却不后悔以往付出过的所有。   第二天中午宗舒就到家了,看见何老师竟然跟他爸围着那张小桌吃饭,她差点尖叫出来。   “何老师!我想死你了!”大小姐不顾形象地把皮包扔给管家,冲上去就要给何煜珩一个大熊抱。   宗闻站起来先一步拦下女儿,抱着让她乖乖坐到椅子上,“你那吨位,就不怕把你何老师给压坏了。”   “就属你小气!不给抱就不给抱,还要骂我胖!?”   何煜珩为宗舒打抱不平,“别听他乱说,你一点都不胖。”   宗舒让人多拿一副碗筷上来,还不忘跟她爸挤眉弄眼地打暗号,把何老师劝回来了竟然都不告知她一声。   宗闻在桌子下轻踢了一下宗舒,“好好吃饭。”   宗舒才不怕他呢,得意洋洋地挽上何煜珩的手臂,“何老师,怎么突然就回来了,我爸使了什么手段啊?他都瞒着我呢。”   “学校放假,回来看看你。”   “放假?”宗舒转脸去看宗闻,宗闻却不抬头。   “嗯,两周就得回去上课。”   宗舒对何煜珩瞪圆了眼睛,眨巴了两下又看她爸,这两个大人都没更多的表态,她好像也明白了什么,放开何煜珩闷头吃饭。 第26章 回应   宗舒这么贴心,自然是不会让她爸在这短短两周里去操心公司的事,对李振师威逼利诱,不管什么事,只要天没塌下来,就不准去打扰宗闻。疑似篡位的事还没过去多久,李振师有点不放心,刚表达了几句担心,就被宗舒一句话堵回去了——我还不是为了他老人家的终身幸福,我容易吗!自己都没着落还要帮着亲爹秀恩爱!   李振师知道她意有所指,马上闭嘴不说话了。   可是宗舒才不想这么容易放过他,“等我爸的事定下来了,我们的事你想怎么办?”   宗舒一直示好却没有直说,这下直白地问出来,李振师倒不知所措了。   “我也追你这么久了,我是什么意思你总该知道。”   李振师点头。   “那你好好想想,给我个答案吧。”   李振师抬头看她,宗舒坐在靠椅上,双手交叠放在宽大的办公桌上,不仅眉宇间有她爸的影子,连气质都有几分相像了。李振师一时恍惚,恐怕自己很快就要侍新主了吧。   “我会像对老大一样对你忠诚,能为他做到的,我一定会为你做。”   “我要的是男人,不是助手。”   李振师何尝不知道,可是他是臣子,娶了公主那是犯上,“我配不上。”   宗舒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句话我听过无数遍了,我只要你一个表态,你喜不喜欢我?”   李振师不敢说。   “默认?”   “可是我们真的不合适,我的命都是老大给的,不能做对不起他的事。”   不说宗闻还好,这下说了是真把宗舒惹毛了,“每次都是因为我爸!他是神吗你要这么供着他!救你不是为了让你去做他的奴隶的,难道你连这点自由都没有了吗?”   “是我心甘情愿的,用这辈子来报答他。”   宗舒又悲又气,她能追这个男人这么多年,可他为什么连踏出一步都做不到,“一次都不可以吗?你就忤逆他一次,为了我试一次都不行吗!?”悲伤来得太凶猛,忍不住委屈的泪水,宗舒把脸埋进双手里,不敢哭出声来。   压抑的抽泣声让李振师心慌如擂鼓,没有男人能受得住意中人在自己面前心碎落泪,他递上纸巾的手都有些颤抖。他想为宗舒拭去泪水,却只能擦去她指缝中的湿意。   “对不起。”   宗闻说不去上班就不去了,就在家里守着何煜珩,尤其是想到何煜珩过不了多久又得走,更是一刻都不想离开他。前两个晚上两人同床共枕却没做,宗闻不是没动过这个念头,但看何煜珩睡得香,很快就忍下去了。失而复得已经足以让他欣慰了,他不在意一点妥协。   何煜珩一夜好觉无梦,时差还没全倒过来睁开眼时脑子还很模糊,以为自己在纽约的小房间里。转过身看到宗闻的睡脸和他身后宽阔的落地窗,窗帘没拉上,外面的黑夜是深紫色的,暗淡的青云悬挂在夜幕上,好像连时间都静止了。   他在黑暗中看着宗闻,这张脸看了这么多年,如今连眉间的皱纹都明显起来了。何煜珩伸出食指,轻轻抚上细纹,像是要抹平年岁的痕迹。宗闻的手突然就揽上来了,压着何煜珩的背往自己怀里按。   何煜珩刚想开口,却未见他睁开双眼,也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想想还是别出声了。宗闻的体温一向比他高些,紧紧相贴的温度把何煜珩身上熏得暖洋洋的。他缩到宗闻胸口,额头靠在宗闻的锁骨边,已经想不起来上一次两人如此亲密是什么时候了。他细嗅宗闻的气味,鼻尖稍重的气息落在宗闻脖子上。   “再闻就硬了。”   宗闻突然开口把何煜珩吓了一跳,差点抬头撞上宗闻的下巴,“你你你醒了?”   宗闻只嗯了一声,显然还没全醒,迷迷糊糊的。   刚才的小动作被发现了,何煜珩脸热,手上用劲想推开宗闻。宗闻才不愿意呢,把人抱得更紧,“害什么羞,我是你男人,你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何煜珩脸上更烫了,硬是推开宗闻翻了个身自己抱着被子睡。宗闻哪会放过,又扑上去贴着人睡。何煜珩刚挪了两下,就发现有些不对,他马上就后悔自己翻身了,宗闻果然没有骗他,顶着他的东西确实是硬的。   宗闻明白他的僵硬,亲了一下何煜珩的发顶,“没事,你别在意,我忍得住。”   从来不懂得忍耐的男人,如今都会说这种话了,何煜珩在黑暗中稍稍睁大了双眼,幸好是背对着的,宗闻看不到。要是以前,虽然宗闻也不会太强迫他,但肯定得去外面找人了。   何煜珩也不知道宗闻是怎么想的,自己脑子里乱糟糟的,很多回忆穿插成凌乱的片段在他脑海里放电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了过去。再睁眼时天已亮,有一只手挡在他眼前遮去光亮,他转身发现宗闻已经醒了。   “早安。”宗闻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早…”皱巴巴的睡衣,跟昨晚一模一样的气味,何煜珩的鼻子和直觉都很灵,宗闻昨晚竟然没有出去找别人,“昨晚没出去?”   “嗯?出去干嘛?”宗闻问完才反应过来,佯装生气,“你再这样缺乏信任我要生气了啊。”   之前他们谈及这件事宗闻必定是要动气的,可现在他非但不生气反而心情还很不错。见何煜珩不开口,又补充说明:“我不找别人了,以后就上你一个。”   何煜珩抬头瞪他,很后悔自己怎么没跟宗闻学学骂人的功夫,以至于每次宗闻耍流氓,他也只能想到一句不要脸。   何煜珩连骂了两句不要脸,宗闻笑他词穷,把人按在怀里轻拍他的背让他别生气,稍微正经起来,“没骗你,我认真的,以前做错的没办法了,但我保证以后只有你一个。”   已经快夜里九点了,李振师在宗家会客室坐了三个小时也没等到宗闻回来。宗闻说是要带何煜珩去做几件新衣服好带回纽约,可从裁缝店出来就拉着何煜珩到处逛找他爱吃的,还像小年轻一样去看了回电影。当然了,何煜珩在看电影,他主要在看何煜珩。   两人回到家时,已经快到十点了,管家说李振师从下午就在等着,宗闻有不好的预感,没有急事他不会待到这么晚。宗闻连外套都没脱就先进会议室,李振师见人来了马上起身鞠躬。何煜珩让他们忙,准备先上楼,李振师却叫住他,说希望何煜珩也能答应他的请求。   何煜珩看宗闻一眼,疑惑不解地在宗闻旁边坐下来,等李振师开口。   “我恳请二位,允许我娶宗舒。”说完又是一个深鞠躬。   毫无预兆的请求,何煜珩惊讶地张开了嘴,看看鞠躬不起的李振师又看看旁边面无表情的宗闻。   宗闻面上不动声色,开口却满是寒意:“吃豹子胆了你。这条命是谁给的你忘了?”   “老大救命之恩不敢忘!”   “你就这么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何煜珩知道宗舒有多钟情李振师,如今李振师终于愿意了,他当然想看到两人眷属。可是见宗闻声色严厉,要是发起火来这事就得黄,他在桌子下面拉了拉宗闻的裤子。宗闻盯着李振师,在桌子下握住何煜珩的手,捏了两下似乎是在暗示。   “我有负大恩,只能以命相报,我必当以我的性命,保护宗舒一世。”   何煜珩看不见李振师的表情,却只从声音都能听出他的坚定。他心里为宗舒高兴,多年的追求终于有了回应,她若亲耳听到,不知该有多高兴。   宗闻却不为所动,“我要是不同意呢?”   李振师二话没说,屈双膝跪下,俯首叩地不愿起身。   宗闻冷笑一声,“威胁我?我不答应你不起?”   李振师依然不言语,但一动不动显然是要跪到宗闻心软为止。   “那你就跪着。”宗闻拉着何煜珩起身,回房前还不忘叮嘱管家今晚看好了,看李振师是否会中途起身。   回到房里何煜珩才好开口:“用不着这样吧,你就让他这么跪着跪到几时?”   宗闻却满不在乎,“先跪一晚再说,最多躺两天,死不了人。”   “宗舒打小就喜欢他,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为人也不错又忠心,这是何苦呢…”   “我知道,以后宗舒管事了他也要扶持左右的。但干活的员工跟招进门的女婿能一样吗?要是连跪一晚都做不到,又凭什么说能豁出命去保护我的宝贝女儿。”   何煜珩看他的眼神有些将信将疑,宗闻这话的信息量有点大,意思是李振师结结实实跪上一晚这事就有希望?而且他还打算扶宗舒上位了?趁宗闻去洗澡的时候,何煜珩给宗舒发了个短信,问她今晚回不回家。宗舒说今天周五在郊区好友家留宿,明天回去,问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何煜珩犹豫一番,还是替宗闻瞒了,说只是问问而已,让她玩的开心。 第27章 假期   半夜里何煜珩又因为时差醒了,他心里有事,想着李振师还在跪着,总觉得过意不去。还是放心不下,到楼下去看看。家里的夜灯还是开着的,但整个房子安静得像座鬼屋。何煜珩裹紧了睡袍,探头朝会客厅里看了一眼,李振师竟然真的还跪在那里,连地方都没挪动一下,恐怕连腰都未直起来过,就一直伏跪在地。那都是冷硬的木地板啊,就这么跪上一晚还不给跪出病来了。何煜珩想去扶他,让他起来喝点水。   “何老师,我没事。”李振师连头都没抬一下。   “哎…何必呢,宗闻心硬,真要让你一直这么跪下去,你也不怕把腿跪坏了。”   “我跪到老大愿意答应我为止。”   “.…..”不愧是宗闻带出来的人,跟他一样一根筋,“你们真是…合该进一家门。”   “何老师不必为我费心,请您早点休息吧。”   何煜珩虽于心不忍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安慰两句:“比起结婚这样一辈子的事,跪一天其实也算是小事一桩了。”   “我绝不负宗舒。”   “小舒追你这么久,怎么到现在才开窍?”   “她为我付出太多,拖到今天已是对不起她。如果到这一步都不能做点什么…我会抱憾终身。”   何煜珩蹲久了腿麻,撑着膝盖站起来,“那就只能委屈你一下了,明早宗闻就消气了,我劝劝他。”   “多谢!”   何煜珩为李振师担心睡得并不好,而宗闻却恨不得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要不是宗舒上来砸门,他还能继续睡下去。   宗舒昨天收到何煜珩的信息就总觉得不对劲,所以第二天早上就回来了,没想到一回来就看到李振师跪在地上,还怎么拉都拉不起来。   “你干嘛跪在这里?”   李振师一整晚强撑着没合眼,连水都没喝过一口,这会儿连嗓子都是哑的,“求老大和何老师让我娶你。”   “娶!?你…”宗舒一下话都不会说了,这算不算幸福来得太突然,“那你上次跟我说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让你一个人付出了这么久,是我对不起你。”   “你…”宗舒说不出话来,她还以为那句道歉是李振师彻底拒绝她了。   “我跪到他们答应为止。”   “你先起来,其他的事我去找他们谈。”宗舒去拉他,可李振师死活不愿意起身,宗舒急了,“都说要娶我了,你听不听我的!?”   “这次我得听老大的,但以后都听你的。”   这话让宗舒又开心又气恼,拉不动李振师,干脆到楼上去找她爸。她对着主卧的房门就是一顿砸,很快何煜珩就来开门了。   “何老师!你们怎么能让振师一个人跪那儿!”   “你别急,听我解释。”何煜珩把她带到门外,先安抚了再说。   可何煜珩还没开口呢,宗闻的声音就传出来了:“别闹你何老师,是他自己要跪的。”   “那你就真让他跪啊!跪多久了?”   “着什么急,跪个一天半天死不了人。”   “什么!?”宗舒彻底炸了毛,要不是何煜珩拦着,她能直接冲进去跟她爸打一架。   宗闻套上睡袍出来,“胡闹,都正经要干大事的人了,还为了一个男人咋咋呼呼。”   宗舒才不吃他这一套,“你还不是一把年纪的人,为了何老师要死要活的!”   宗闻回头瞪她,满脸写着的都是小兔崽子看我怎么收拾你,宗舒也不客气地瞪回去,谁怕谁啊!   何煜珩赶紧拉架,推着宗舒往楼下去,“好了好了!别吵了,李振师还跪着呢。”   宗闻到会客厅,对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点点头。果然,这家伙在这儿结结实实地跪了一晚,怕是连动都没动过。   “起来吧。”   李振师仍是不肯起身,“请您答应我的请求!”   宗闻不置可否,“你把头抬起来。”   李振师支起僵硬的脖子,终于跟宗闻对视。   “昨天你说的那些话,现在对着我女儿再说一遍。”   李振师没有半点犹豫,对宗舒说:“我愿意以我的性命,保护你一世。”   宗闻走到跟前俯视他,“要是做不到…”   “以死谢罪。”   何煜珩站在后面差点笑出来,这又不是下了军令状,可看李振师那样子又是十分认真,也就不嘲笑了。   “那你再跪半天就起来吧。”   宗舒要炸毛了,“爸!!你敢再让他跪着,我就跟他一起跪!”   宗闻呵地笑出声来,“真是女大不中留了,养了几十年,为了个男人转眼就跟你老子翻脸。”   眼见着宗舒真要跟着跪下,何煜珩连忙去拉她,“宗闻,你倒是表个态啊!”   “行了,别琼瑶了,都起来吧。”   李振师勉强撑起身子,“那…”   “要是不同意,我能留你到今天?”说罢又看着宗舒,“我不想让你掺和的你也掺和进来了,你大了想走自己的路,只要你不后悔,我不阻止。”   宗舒看着她爸瞪圆了双眼,这还是她那个从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一意孤行的老爸吗?真是不枉她费尽心机把他留在纽约,除了何老师,还有谁能改造她爸。宗舒站起来就给了何煜珩一个大大的拥抱,“何老师,谢谢!”   宗闻感到莫名其妙,明明是自己说的话,“谢他干嘛?我呢?”   “谢谢爸爸!”宗舒也扑上来,就差在宗闻脸上亲一口。   “好了,没个正形。”宗闻把女儿从身上扒下来,“去扶李振师起来吧。”   果真如宗闻所说,李振师站都站不起来,在床上躺了整整两天。宗闻也没赶他回去,让他在家里休息。如果送他回去,宗舒肯定是要跟着去的,那还不如把这人放家里,自己也能看着。   第二天李振师的腿才稍微能动一动,但膝盖还是疼得厉害。反正宗闻在何煜珩回纽约之前是不会去上班了,宗舒去了公司后他来看看李振师。李振师见老大来了要下床,却动作笨拙差点从床上滚下来。   宗闻摆摆手,“好了,躺着吧。让你跪着,也是让你记住自己说过的话。我来有事问你。”   “您说。”   “你一向不认同何老师,怎么又要求得我们两人的同意?”   “何老师是您和宗舒的家人,我以前不明白,但现在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我要留他在身边,不是因为他能帮到我什么,而是因为离了他,我的日子会过得很糟糕。”   李振师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何老师是你们的家人,我一样会尽全力维护。”   何煜珩也去看了他几次,见没有伤筋动骨也就放心了。冬天日子漫长,一出门就寒风料峭让人更是犯懒,他这几天都窝在家里,闲来看看书。宗闻也随他高兴,他要看书自己就在旁边陪着。只是他对看书这事向来不感冒,就自己抱个ipad看球赛,不时跟何煜珩搭几句话。到晚饭时间就拉着何煜珩的手去楼下吃饭,日子过得跟退休老干部似的。   厨娘每每看到老爷拉着何老师下来吃饭就很是高兴,笑得眼角都眯上了。何老师不在家的那段时间,这个大房子可真是冷得可怕。   “何老师,这是您最喜欢的上海青,用鸡汤煮的。”都是最嫩的菜心,厨娘一早买了新鲜的自己回来摘的。何煜珩回来后,她每顿饭都做得特别精致。   宗闻笑道:“我在家没见他们这么上心,你一回来,饭都香些。”   厨娘忙道:“我是听说美国没什么好吃的,何老师肯定很想中餐了。”   何煜珩尝了尝菜心,鸡汁鲜浓菜心爽口,“还是你的手艺好。”   厨娘高兴地下去了,宗闻边吃边说:“你看,宗舒喜欢你,李振师也尊重你,连家里煮饭的人都想你。”   “是你在家的时间太少了吧。”   “你不在家,我回来干嘛。”   何煜珩只是微微一笑,不再回答。   圣诞节假期很快就结束了,何煜珩回美国前一天,宗闻没让下人帮他收拾东西,自己亲自动手跟何煜珩一起整理行李。   宗闻把新衣服叠好了垫在箱底,叮嘱道:“回去了别不舍得花钱,换个好点的公寓吧,缺什么就打电话,我给你送去。”   “那个公寓挺好的,离学校也近,地方大了我也懒得清理。”   “那…你要喜欢也行,就是别委屈了自己。”   何煜珩接过宗闻手上的衣物,折平了压在箱子里,按宗闻那个堆法,两个箱子都不够装的,“放心吧,我会照顾自己。”   宗闻坐在地毯上看他收拾,“是我没照顾好你。”   “别这么说,你为我做的已经太多了。”   第二天送走何煜珩的时候,厨娘看上去比宗闻委屈多了,不是才回来,怎么又要走了呢?就快要过年了,何老师这一走这年该过得多冷清啊。   两人一路上言语不多,宗闻在车上把何煜珩的手握在手心里,下车了才很是舍不得地放开。宗闻把他送到安检口,恨不得马上买张票跟他一起去美国。   宗闻把登机箱的拉杆递给何煜珩,“我过阵子就去看你。”   何煜珩不知该说什么,他也舍不得,可又不想宗闻总这么两头跑,来回三十个小时呢,太累人了。他稍微踮脚,抱了抱宗闻。   这个拥抱让宗闻喜出望外,抬手就把人结结实实抱了个满怀。何煜珩的羊绒大衣上有家里柔顺剂的清香,宗闻俯在他肩头深深地嗅了一口。像动物一样,光是气味就足以让他心动。   “我能忍得住,你相信我一次,我不会再碰别人了。”   何煜珩想了几秒,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在家两周,宗闻跟他睡了两周都忍着没碰他,难道那也是他的表态?   何煜珩忍不住勾起嘴角,“好了,我该走了,你注意身体别生病了。” 第28章 毕业快乐   何煜珩不想让宗闻太劳累,可是宗闻却甘之如饴,基本上每个月都要跑一趟纽约,春假的时候还跟何煜珩去了趟墨西哥。他倒是没再说过嫌弃何煜珩公寓小这样的话,每次来了就跟他挤那张不大的床,偶尔还会给他做两顿便饭。   宗闻不再提让他回国的事,在一起时就聊聊新闻看看书,周末去公园散散步,偶尔也去郊外划船爬山。要让宗闻控制住他的占有欲不是件轻松的事,但每次他看到何煜珩笑得那么轻松,就觉得这些都值得。过去那几年他总是分外想念过去两人如胶似漆的日子,现在不刻意强求了,倒好像有点回到过去的感觉了。   后来他开始给何煜珩打电话,哪怕不是通话,也每天要发几条短信。年近半百的人,竟然开始明白小年轻谈恋爱的那股热乎劲了。   何煜珩有时忙起来都记不清日子,但闲下来的时候也习惯了宗闻的问候,不时聊上两句近来的新鲜事。说是像朋友,可宗闻每次来探望时,两人做的事又远不只是朋友。   有次做完,宗闻把人搂在胸前,何煜珩从他的呼吸声里都能听出满足来。两人一个月才见一次,何煜珩还好,他向来不是重欲的人,可宗闻不同,让他吃一个月的素可不是件容易事。何煜珩问他,忍得是不是很难受?   “以前很难忍,现在想明白了,虽然难熬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你摊上我,也挺受委屈的吧。”   宗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也知道我委屈啊!大概是我上辈子欠了你的,这辈子活该还。”   何煜珩撇撇嘴,靠在宗闻胸口眼皮打架。他看不到宗闻看自己的眼神,那股子温柔跟喂了糖似的。   都说异地难熬,可对何煜珩和宗闻来说,异地反倒成了救星。从前天天在一起,去哪儿都带着,结果闹得不欢而散,如今好不容易放手有了彼此的空间,这样的关系让何煜珩觉得舒心多了。   出来已经快两年半了,宗闻也这样来来回回地跑了二十多个月,竟然连一句怨言都没有,何煜珩觉得他是真的变了。他从前以为宗闻这样的脾气是永远都不会改的,没想到改起来还挺快。毕业典礼的时候,宗闻带着宗舒和李振师都来了,两个小的已经定下婚期了,就在两个月后。   毕业季校园里很是热闹,到处都是穿着毕业袍的学生和恭喜毕业的祝语。宗闻站在何煜珩身后,拿着手机边看教程边帮他整理毕业袍的垂布,这东西好像怎么弄都不对。宗舒在旁边看着都着急,上去给她爸帮忙,李振师跟在后面给她撑伞遮阳。   “您老毕业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我来吧。”宗舒对着教程三两下就弄好了,说完就拿起手机跟何煜珩自拍。宗闻不去凑那个热闹,在旁边看女儿跟何煜珩扮鬼脸照相。   “来来,你们先拍!”宗舒把她爸推到何煜珩身边,让他们站在校门下照相。   两人站近了,何煜珩规规矩矩地露出微笑。   “干嘛呀!你们有仇啊站得这么开!”宗舒上去把两人挤到一起,还拉起她爸的手搭在何老师肩上。   宗闻对女儿投去赞许的目光,宗舒举起相机就连拍了好几张。   宗舒拍完了还是嫌弃,“亲密点嘛,又不是一般朋友。”   何煜珩不知还应该怎样亲密,一脸茫然。宗闻可不懵,抱紧了就一口亲在何煜珩脸上。李振师吓得撑伞的手都抖了一下,宗舒倒是毫不含糊地立马抓拍,笑嘻嘻地夸这照片肯定是今日最佳了。   终于熬到何煜珩毕业,宗闻心里想着一件事却一直没问出口。当初何煜珩说不想浪费了这个机会,书总得读完,那现在书读完了,他会不会回国?可是宗闻自知以前干涉得太多,也知道何煜珩可能会抗拒自己让他回国的想法,所以即使很想知道答案,也还是忍住没问。   宗闻不问,何煜珩也没提,直到把人送去机场,也只说会回去参加宗舒的婚礼。宗舒看看她爸,又看看何老师,这两人真是别扭得要死。   宗闻就这一个女儿,宗舒的婚礼自然要大办。何煜珩在婚礼前两天回国的时候,竟然在路上看到了宗舒婚宴的招牌,搞得跟昭告天下普天同庆似的。家里也已经开始换上红地毯了,窗上都贴了喜字。   宗闻还没回来,何煜珩见厨娘带着几个小姑娘在楼下包饺子,便也下去帮忙。厨娘说老爷最近为了婚礼的事可忙了,总不在家,看着人都累瘦了。   何钰珩笑笑,“宗舒是独女,他肯定要费心的。”   “不过您回来了,老爷肯定开心,喜上加喜!”   “很久没回来,都感觉有点陌生了。”   “是啊,您不在家的时候,我都没见老爷笑过,也不怎么着家的。”   “他就一张木头脸么,本来就不爱笑的。”   “不不不,何老师您在的时候,老爷经常笑呢。”   “是吗?”何煜珩未曾注意过,原来在别人眼里,自己在不在差别这么大呢。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宗闻回来的时候听到何煜珩的声音以为自己幻听了,他没跟自己说要回来啊。   何煜珩看到宗闻呆呆地站在门口,对他招招手,“你回来了。”   宗闻这才回过神来,应了一声上去打招呼。   “正好回来了一起搭把手,这么多呢,不知要包到什么时候。”   宗闻忙洗了手上去帮忙,“你也不早跟我说,我好去接你。”   “没事,东西不多我自己能应付,大部分都是寄回来的,过两天就能到了。”   宗闻听这意思,是他不准备在美国待了,“好好好,寄回来好,省事。”   何煜珩偷偷看他,宗闻都要藏不住脸上的笑意了。厨娘看了看两人,乐呵呵地想老爷终于熬到头了。   何煜珩睡得很早,他为了倒时差熬到晚上已经很累了,九点不到就两个眼皮直打架。宗闻干脆也陪他,九点就早早地洗澡去了。何煜珩洗完头靠在洗手池边吹头发,眼睛都快闭上了。   宗闻接过他手里的吹风机,“闭着眼睛怎么吹,我来吧。”   暖风熏得人很舒服,指尖温柔地穿过发丝,何煜珩干脆趴在宗闻怀里,搂住了他的腰。   宗闻受宠若惊,但还是要故作镇定地调戏:“怎么,三十好几了还撒娇?”   “不喜欢就不抱了。”   宗闻忙把人按住,“喜欢!喜欢!随便抱!”   头发吹干,何煜珩已经睡着了,宗闻轻手轻脚地把人抱起来放到床上,贴心地关掉了房里的灯。他支着脑袋看何煜珩,离家这两年多,他好像变了好多,又好像什么都没变。宗闻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跳激烈,到现在他还是不敢相信,这个让他朝思暮想的人回来了,是真的回来了。   宗闻心想,这就叫幸福啊,恍然间像是回到了十年前,那个何煜珩还会开口说爱他的时候。当年的如胶似漆,如今的同床共枕,让他走回起点,竟然花了十年。   自己还剩几个十年?宗闻有些懊悔,早该明白的事竟然拖着煎熬了三千多个日夜。他看着何煜珩,一时鼻尖有些发酸,到这把年纪才学会爱人,估计也只有何煜珩愿意陪他走这一遭了。   宗舒的婚礼极尽风光,宗闻封了一条街,办得热热闹闹。小两口办完婚宴就要去蜜月旅行,穿着婚纱上了宗闻专门新置办的飞机。宗闻看着李振师把女儿带走,心里又高兴又失落,一直朝宗舒挥手,直到人都看不见了,那手都没能放下来。   何煜珩何尝不是嫁女儿的心情,他看宗闻的样子也有点感同身受了,主动握住了他的手,“你还有我呢。”   宗闻看着眼前不再青春的爱人,内心百感交集。绝望放手后才得复来,他第一次爱人,这一路走得跌跌撞撞,毫无经验竟也得此善终。   那天回家,何煜珩让司机在小区门口就停车了,他说想走走,宗闻便跟他一起下去了。夏天的夜晚凉爽袭人,草丛里虫鸣不断。两人肩并肩地走在路上,宗闻主动去拉何煜珩的手,他没有拒绝。   何煜珩问他:“你想明白了?”   宗闻点头,“想明白了。”   “我也想明白了。”   何煜珩想明白了什么?宗闻没有再问,他心里大概知道答案。这个答案他们俩谁都没开口说过,可是说不说又有什么区别,他已经从岔路折返,无论是大道还是小路,今后他跟身边这人一起走。 第29章 结局   何煜珩回家后,宗闻显然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连心都定下来了,每天公司家里两点一线,有应酬也保证11点前回家。他的几个好友听说了他最近的反常,还特地攒了个局约他出来吃饭。   “你家那位回来了?”熟人之间不客套,那几个损友多少知道些宗闻的事。起先谁都没当回事,他们谁不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主,可后来听闻宗闻穷追不舍地每个月都往纽约跑,才知道他是认真了,这下来来回回跑了两年,可把这些损友的下巴都给惊掉了。   宗闻点点头,脸色是显而易见的高兴。   “哎哟,可算把你累坏了,你那位何老师要是还不回来,我们都打算去替你把人绑回来得了!”   “嘁!就凭你!”宗闻一个不屑,“那是我的人,除了我,谁都追不回来。”   几个人一起笑他嘚瑟,三言两语地灌他酒,宗闻心里高兴,更是来者不拒喝了个痛快。难得喝醉一次,最后桌上没几个是清醒的,还吵吵嚷嚷地说要去唱歌。宗闻再迟钝也警觉起来了,跟他们去KTV肯定不只是唱歌。以前他不明白何煜珩的心思,现在明白了还跟着去那就是犯大忌了,他马上表明自己要回家。   几个人马上跳起来骂他妻管严,宗闻才不屑呢,说老子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绝不跟你们这些社会毒瘤同流合污。   损友就是损友,岂能这么轻易放过他,把他的手机搜了出来翻电话号码。通话记录里最多的就是“何煜珩”,肯定不会错。   何煜珩接起电话,刚喂了一声就听到对面闹哄哄的,显然是一群喝高了的。   “喂,嫂子啊,大哥他喝多了,你来接接他呗!”   何煜珩无奈,平时宗闻把他保护得太好,他身边除了宗闻,还真没接触过这种耍流氓的。但是宗闻喝醉了,这两天司机又请假回家探亲,他便先应下来,问了地址。   何煜珩到餐厅的时候,显然那几个人都等着看热闹了,他一进去就一口一个嫂子的叫得他心里瘆得慌。   “滚滚滚!你们这帮唯恐天下不乱的!”宗闻把人扒开了,上去抱住何煜珩,“我家的人,也是你们能随便看的!”   何煜珩双手抵着宗闻胸口,他身上酒味呛人,小声说:“你跟他们打个招呼,咱们先走吧。”   宗闻应了一声,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信用卡往桌上一扔,“你们去玩,老子回家!”一脸的自豪,好像就他有家似的。   宗闻揽着何煜珩的肩,一步一飘地走出餐厅上了车,好不容易坐稳了,手又不安分地要摸何煜珩大腿。   “别乱动。”何煜珩打他的手背,宗闻这才乖乖坐好,脑袋耷拉着像是睡着了。   何煜珩听他的呼吸声就知道他还醒着,问他:“怎么喝这么多,也不怕伤胃。”   “难得,他们这是恭喜我呢。”   “恭喜什么?”   “恭喜我有这么好的夫人啊!”   何煜珩一脚油门下去,把宗闻冲得往椅背上一撞,“可闭嘴吧你。”   宗闻笑得乐开了花。   那次之后,宗闻只要去应酬,但凡别人带了家属的,他也带着何煜珩。开始何煜珩还不大愿意,可是宗闻说他要是不带家属,别人还以为他没主呢,老给他往床上送人他可受不住。何煜珩想想也有道理,也就跟着去了。宗闻带着他,跟带了个宝贝似的,逢人就夸炫耀一番。最后都传遍了,宗老大身边那位不是个普通人,把宗闻治得服服帖帖的。   连宗舒回来嫌弃他两句,他都自豪得很——谁追回来的谁宠着,关你什么事了。   何煜珩回来后一直在家里,宗闻知道他喜欢教书,便想帮他把教授的位置再弄回来。这次他学乖了不再自作主张,先找何煜珩商量了,愿不愿意回去Z大,不想去那儿的话再给他找别的学校。   这些天何煜珩也没有闲着,在纽约期间也不时有以前的同事联系他。学完了自然还是要回来教书的,他已经向学校递了申请,估计走个程序也就是这两天的事。   “他们还没给你来消息?这么慢,我去催。”宗闻拿起手机就要给校长打电话。   何煜珩拦着他,“多大点事,同事已经帮我去打过招呼了,别去麻烦校长。”   宗闻把人抱在怀里,依旧要打电话,“光告诉同事没有用,得跟校长先说好了,不然就高校那个办事效率,再把你招进去了也得在其他程序和排课的时候卡你。”   何煜珩也在学校干过这么久,知道宗闻的话有道理,也就不跟他争了,只是在他打电话的时候小声提醒他对校长客气点。   没过几天何煜珩就开着他那辆小本田回学校上班去了,去了几天宗闻始终觉得他身边没人看着不妥,毕竟何煜珩跟着自己抛头露面了,要是有人想对他不利,没人在身边难免危险。跟何煜珩商量了一下决定找个保镖兼司机给他开车,还是开那辆本田免得在学校里惹人非议。宗闻得空时也会提前打个招呼接何煜珩去吃个饭,只是很少再招摇地出现在他的教学楼下。   以前何钰珩周末总闷在家里,在纽约的两年倒是改变了他的习惯,宗闻得空的话两人会去郊外爬山,宗闻喜欢钓鱼,他就带本书在树荫下坐着能看一整天。要是宗闻没空,他就去串串门找朋友玩。他还跟宗闻学起了拳击,宗闻亲自教,装作被他击倒的样子连旁边的教练都看不下去了,哪里是职业教练,简直是职业电灯泡。   以前觉得日子漫长,现在却总嫌时间不够,连春宵都苦短了。有次何煜珩跟宗闻要求再来一次,宗闻竟然摸着他的额头问他没生病吧?何煜珩又笑又气,作势就要踢他。宗闻按住他的膝盖,大笑着把人裹进被窝里去了。   宗舒想证明自己,宗闻也不再给她设绊子了,其实说起来还是他自己造成的,有其父必有其女,宗舒这股倔劲还不是随她爸。时不时做做甩手掌柜,这会儿也打算带何钰珩去凉快的地方避避暑。   宗闻坐在厨房里剥花生,边剥边吃,“你也放暑假了,咱找个山里度假去吧?”   何钰珩也跟他一起剥,这些花生是他去年就在院子里种下的,“这几天就别想了,我得去给小舒带孩子。”   “小孩给保姆带不行?”   “保姆请了三天假,再说了保姆总有疏忽的地方,我去给她带也放心。”   “瞧你说的,哪这么多疏忽,宗舒小的时候不也是保姆带大的。”   “你这个当爹不负责还引以为豪了?明天你也跟我去,带孩子难着呢,你也看看。”   宗闻一撇嘴,不当回事,“去就去。”   宗闻对一丁点儿大的婴儿束手无策,总感觉抱一下都怕把这个软软的肉团碰碎了,只好乖乖坐在旁边学习。何钰珩一上午就没怎么歇过,给小孩弄吃的换尿布,又哄了半天才把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嚎啕大哭的小婴儿哄好,这会儿又把小孩抱在怀里陪他看动画片。   宗闻看着电视里活蹦乱跳的动物,“带个小孩这么麻烦。”   何钰珩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知道他无聊了,便把小外孙抱起来送到宗闻怀里,“来,你陪陪他,我去给他冲奶粉。”   宗闻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一个热乎乎的小肉包子就递到自己手上了。他连怎么抱小孩都没学会,叫何钰珩他也不来帮忙,只让他抱着别乱动。   何钰珩到育婴室里躺在软垫上,这才算歇一会儿,其实他也没正儿八经地带过孩子,不过是凭着印象有样学样罢了,这还真是个体力活。毛绒软垫太舒服,他靠着靠着就眯上眼睡过去了。不过这一觉没睡太久,他心里惦念着,毕竟宗闻比他更没经验,又是个没轻没重的人,不一会儿就醒了。   他在走廊上听到宗闻的声音,靠近了点听,连动画片也不放了,好像在看网球比赛。何钰珩探出头来偷看,宗闻不会抱小孩干脆跟小孩一起坐在地上,拉着那只肉呼呼的小手指着电视里的人。   “你看,那个,坐看台上的,就是纳达尔。打得还行,世界第二,就是比你姥爷差点。”   何钰珩捂着嘴憋笑,蹑手蹑脚地溜回房里去了。等他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宗舒下班回家的时间了,她跟李振师一到家,就见到老爸坐在地毯上看球赛也不开声音。   宗舒刚想说话就被她爸用手势制止了,小声说:“没见你儿子在睡觉呢。”   宗舒这才看到宗闻腿间躺着个小肉团,脑袋枕在他姥爷腿上睡得香着呢。宗舒轻轻地把高跟鞋换了,何钰珩招呼她去厨房,正好回来得早,帮他打下手做饭。   宗舒把厨房门关上了才说:“我爸可以啊,都会带孩子了。”   “可不是,嘴上说不愿意,带起来开心得不得了。”何钰珩把中午就开始炖的汤打开盖子,“你尝尝,里面这花生我跟你爸昨天才剥的。”   “他那个大老爷还愿意剥花生呀?”宗舒尝了一口连叹好喝。   “你也别嫌弃他,现在真要他干点活他也乐意干了。”   宗舒挽住何钰珩的手臂,“那还不是您教导有方,要是哪天李振师犯错误了,我也跟您一样离家出走。”   何钰珩苦笑,“这种事就别学了。”   “诶,何老师,说真的,我爸要再犯错怎么办?再犯可就不能原谅了吧?”   “大概…不行了吧。”   宗舒赶紧扒到门边跟她爸报告:“爸!你再出去鬼混何老师就要休掉你了!”   宗闻没来得及阻止她吵醒外孙,这会儿小孩也被闹醒了,他干脆把孩子抱到李振师怀里,冲宗舒喊:“你去告诉你何老师,想休你爹已经迟了!没那机会了!”   何钰珩端着汤出来了,脸上红红的不知是不是被厨房里的热气熏的,“行了,就你有嘴,快过来吃吧。”   宗闻笑呵呵地贴上去,叫李振师也赶紧上桌吃饭。   结束了一日忙碌的城市依然没有停下脚步,夜色降临带着璀璨的盏盏灯光亮起,高楼上热闹起来的家家户户倒映在穿流而过入海长河。水中星河,万家灯火。   全文完   作者的话:这篇《先生的中年危机》到这里就正式完结了,感谢各位一直陪我到完结。如果你喜欢这篇文,也愿意告诉我你的感受,我会非常高兴。   这篇文写的时间很长,从去年就开始构思的题材,因为工作关系写得断断续续,中间还隔了几个月没有动笔,所以整体的连贯性不算很好。虽然有遗憾,但是终于写了中年危机题材还是很满足的。   其实大部分人的中年危机并非是情感危机,而是随着时间增长的阅历而对过去和未来产生的怀疑,想要从头再来已是太迟,想要改变现状却又太难。面临外界和自身的掣肘,改变意味着痛苦和妥协,还有堵上过往成就却前途未卜的迷茫,所以大部分人还是选择了默认和按捺。   何煜珩是前半生被人捏在手里的“软柿子”,他无法反抗却又磨不去心气,他跟宗闻的十多年是想要逃离却又放不下过去。最后的出逃是他做出的改变,也迫使宗闻去改变。宗闻是过分强硬的,连善意也是强迫式的给予,而且半辈子的习惯也让他极难做出改变。他的挣扎和妥协是我最想表达的东西,中年的动荡就像一场手术,要先伤筋动骨,才有可能迎来新机。   或许中年题材对于大多数读者来说还太过遥远,但我依然希望能用这支拙笔表达出万分之一的情绪。青春恣意而灿烂,中年持重而多思,人生的每个阶段都有各自的美好,如果你在阅读的过程中感受到了一点美好,对我而言就是最值得的。谢谢你的陪伴,我们下篇文再见。